羅承望心頭一寒,霍然站起,道:“周長史,知情之人,並非隻有我一人,除非讓營造司全員閉嘴,再說,我等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擔心我嘴巴不嚴,若錦衣府若拿了你周長史,你是不是也要畏罪自殺?”
周長史聞聽這番指責之言,瘦弱的麵頰,神色隱晦不定如屋外的烏雲聚集,道:“其他人知之不深,縱有攀纏,也有法子辯駁,再說若真有羅郎中所言那日,自不用羅郎中操心,我也會自儘,不給王爺惹麻煩!”
除卻工部盧、潘兩位侍郎,但哪怕是這兩人,僅僅知工部事,而對王爺事所知甚少,唯有羅承望作為具體的經辦人,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如進了詔獄,大家都要完蛋!
隻有他死,王爺才能死中求活,那時王爺抵死不認,辯白都是下麵之人串通一氣,那麼天子念其為王兄,就會網開一麵!
否則,天子隻有一個親兄,難道還要窮追不舍?
此刻周長史還不知道,工部兩位侍郎也在緝捕之列,因為曲朗來內務府拿人,並沒有提及工部盧、潘二人,周長史還是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羅承望緊緊盯著看著鶴頂紅,臉色鐵青,正要離去,轉頭而望,卻見慎刑司郎中杜京已霍然站起來,此人膀大腰圓,魁梧有力,正盯著自己,隱隱攔住去路。
“你們以為逼我自儘,就能蒙混過關,純屬癡心妄想!事到如今,不查個底掉兒,朝廷根本不可能收場!”羅承望也起得身來,冷聲說著,猛然拿起桌上的茶壺,向著杜京砸去,然後趁其閃躲分神,奪路向著門外狂奔。
“這又是何必呢?”周長史低聲說著,伸出手端起一旁小幾上的茶盅,低頭抿著,心頭歎了一口氣,既是這般貪生怕死,多半也擋不住詔獄訊問了。
那這鶴頂紅準備的就沒有錯。
事到如今,忠順王府已被逼上了絕路。
頓時,門口周長史帶來的幾個扈從,攔住羅承望去路,各個身高馬大,麵色不善,不由分說,就將羅承望按翻在地,死死跪住脖頸。
“杜郎中,送羅郎中上路罷。”周長史將盛放有鶴頂紅的瓷瓶,遞到慎刑司郎中杜京手裡。
杜京接過瓷瓶,心情略有些沉重地向羅承望走去,一起共事多年,這一下真有些下不得手。
“周順,你個狗娘養的!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羅承望劇烈掙紮著,口中怒罵不止,然後死死看向杜京,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道:“老杜,弄死了我,下一個就是你們!我在下麵等著你們!”
杜京聞言,腳下一頓,目光閃了閃,轉身看向周長史,低聲道:“周長史,不然將老羅送出城外去,隻要錦衣府的人抓不到,也不當緊。”
周長史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杜京,知其生了兔死狐悲之心,皺眉道:“現在還能往哪裡躲?”
杜京道:“西北,榆林那邊兒有我們的人,再說外邊兒兵荒馬亂的,錦衣府上哪兒尋人。”
這時,求生的欲望催動羅承望,急聲喊道:“周長史,送我往榆林,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神京一步!”
周長史臉色陰沉不定,端起茶盅。
羅承望不死,如何向朝廷交代,尤其是現在內心已對王爺生出怨望,等錦衣府抓到訊問,多半要反水。
不過,此時也不好再當著幾人的麵弄死,抬眸卻見,會稽司郎中謝善臉色也有幾分異樣。
周長史皺了皺眉,如非時間緊迫,他又何必出此下策,可惜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送他從後衙走,即刻送往榆林。”周長史想了想,給那扈從使了一個眼色。
那扈從頓時心領神會,押著羅承望,向後院行去。
杜京見狀,歎了一口氣,暗道,難保不是換個地方殺。
但他也仁至義儘了,如今大家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周長史冷聲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清理後續手尾,這件事兒無論如何都不能牽連到王爺頭上!縱是上麵怪罪下來,大不了王爺削爵,我等還有一條命在,如內務府被人查的底掉兒,那時王爺廢為庶人,我等腦袋也要搬家!”
事到如今,都火燒眉毛了,隻能拚死一搏,死中求活!
不提周長史這邊兒,卻說曲朗正在與內務府的府衛對峙著,忽地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循聲望去,隻見永和大街的儘頭,黑壓壓來了近百騎,為首之人正是賈珩與戴權二人。
見得來人,曲朗翻身下馬,在路旁拱手見禮道:“都督。”
賈珩拉著馬韁繩,一夾馬肚子,驅馬近前,披著的玄色披風隨風飛揚,看向曲朗,喝問道:“為何不進內務府拿人?”
曲朗拱手道:“內務府府衛要聖旨,才能進去,更有府衛執兵抗旨。”
戴權皺了皺眉,近得前來,喝問道:“咱家內侍省內侍在此,內務府府衛軍將何人,過來搭話!”
那參將魏成業,臉色掙紮了下,快步近前,抱拳道:“末將魏成業,忝掌宿衛內務府事參將,戴公公可有聖旨?”
“放肆!你的意思,是在說咱家假傳聖旨?”戴權冷哼一聲,冷聲道:“聖上口諭,搜查內務府,還不讓開!”
“末將不敢,內務府為皇室重地,王爺曾經交代過,未得旨意,旁人不得擅入。”魏成業拱手說道。
戴權也被激得心頭有了幾分怒氣,尖銳陰柔的聲音響起,怒極反笑道:“好啊,反了,反了!”
賈珩麵色微頓,冷笑道:“本官錦衣都督賈珩,奉聖上諭旨,捉拿內務府欽犯,爾等不從,即是抗旨,形同造反!”
話還未說完,猛地一夾馬肚,催動馬匹,風馳電掣間,人馬共進,向著那參將衝去,“蹭”地天子劍急刺,向著那名喚魏成業的衛將脖頸兒奔去,寒芒閃爍,馬蹄聲亂。
“噗呲!”
血光乍現,魏成業猝不及防,痛哼一聲,頓時伸手捂住了“汩汩”流血的脖子,瞳孔瞪大,似有些不敢置信竟這般悍然偷襲,驚懼地看著對麵的少年。
“噗通”一聲,屍身轟然倒地,血流如注,頓時就在青石板路上洇出一灘嫣紅血跡。
戴權凝了凝眉,不由側目看向一旁的少年,暗道,雖有偷襲之嫌,但也擔上一句殺伐果斷了。
賈珩手執仍自“滴答滴答”流血的天子劍,目光逡巡向攔路的內務府府衛,沉聲道:“本官數三聲,爾等若不放下軍械、讓開路途,格殺勿論!”
此言一出,錦衣衛士齊齊應喝一聲,“刷”地抽出了繡春刀,催動著馬匹,而原本的錦衣衛士,也紛紛持繡春刀圍攏過去。
內務府衙門前廊下的府衛,頃刻躁動起來,禁不住向後退著,軍卒麵麵相覷,顯然被震在看當場。
那是四品參將,統帥府衛的魏將軍,竟被當場格殺!
“一!”
賈珩剛剛喊了一聲,身後錦衣府衛士也齊齊喊了“一”,聲如雷霆,氣勢驚人。
“鐺”的一聲,也不知是誰,雁翎刀落地,而後此起彼伏,鐺鐺聲響起,內務府衛低著頭,向兩旁散開路途。
賈珩瞥了一眼曲朗,沉喝道:“還不進去拿人!”
曲朗心頭劇震,麵頰湧起兩抹異樣的紅暈,大聲道:“卑職遵命。”
頓時,大批錦衣府衛士,如黑色潮水一般湧入內務府,淹沒了裡裡外外。
而在這時,蒼穹中醞釀許久的春雨,似乎也終於為烏雲承受不住,“嘩啦啦”下了起來,雨珠密集,不多時就將倒在血泊中的將領,衝出了一片血汙。
戴權看著這一幕,不避風雨,問道:“子鈺,等會兒咱家該如何稟告聖上?”
“內務府衛將抗旨不遵,死不足惜,如實上奏即可!”賈珩麵色淡淡,眺望著雨霧緊鎖的內務府衙門。
當初,整頓果勇營時,死的何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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