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抓這麼多人?”李紈忍不住開口說道,秀雅玉容上見著驚異。
探春凝了凝英氣的秀眉,輕聲說道:“這等大案,株連甚廣,隻怕牽連上百都打不住呢,男的人頭落地,或流或死,女眷充入教坊司,慘不忍睹。”
賈母麵上同樣現出唏噓,感慨道:“大獄一興,從來是不知幾家嚎哭。”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但旋即放鬆下來。
無他,主要是和她們賈家無關,而更能以一種抽離的憐憫心緒去想象,這種心理或是兔死狐悲,或是幸不在己的比慘心理。
賈政道:“聽說內務府那邊兒還死了一個參將,聽傅試言是集兵拒捕,被子鈺用天子劍斬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可卿秀眉微蹙,雖然知道已沒有事,但心頭難免提心吊膽。
寶釵杏眸現出一抹憂色。
他還和人動手了嗎?
黛玉秋水明眸同樣泛起擔憂,藏在衣袖中的手捏了捏手帕,心底湧起一股擔憂。
他不是忘了自己的生兒,而是……
“參將?”鳳姐柳梢眉跳了跳,看向探春,問道:“三丫頭,這是多大的官兒?”
探春還未說話。
湘雲一手支頤,蘋果圓臉紅潤如霞,脫口而出道:“那不是和剛才嬸子說的要娶大姐姐的參將一樣?”
王夫人:“???”
不由瞥了一眼湘雲,隻覺湘雲那張往日討人喜歡的蘋果圓臉,竟一點兒都不嬌憨爛漫了。
尤三姐原本正自擔心著那人,忍俊不禁,“噗呲”笑了一聲,將一雙塗著紅色眼影的嫵媚眸子,看向那嬌憨可愛的少女。
而這一聲忍俊不禁的笑意,恍若戳破了西洋景,此刻天香樓中,就有一道道古怪目光瞧向王夫人,頗多玩味。
“什麼夫婿?什麼參將?”賈政皺了皺眉,一頭霧水,然後看向元春。
他大女兒要許人了,他竟不知?
賈母道:“是方才義哥兒媳婦兒說……”
三言兩語將經過敘說。
“寶玉他娘的意思是,將大丫頭許過去,但珩哥兒先前不是說,朝廷正在整頓邊軍,不太妥當。”賈母低聲說道。
王夫人臉色蒼白,抿了抿唇,老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讓老爺說說她嗎?
“胡鬨!”
就在這時,一道沉喝在天香樓響起,令眾人心頭都是一凜。
元春凝眸看向自家父親,芳心“咯噔”一下。
王夫人心頭一震,不由將期冀的目光投向賈政,道:“老爺,我也說是,大丫頭不能一直耽擱了,珩哥兒非要說這個不妥,那個不妥……”
賈政眉頭緊皺,卻看向王夫人,訓斥道:“你平時在家不好好管教寶玉也就罷了,外麵的事兒你還要摻合!”
王夫人張了張嘴:“我……???”
尤三姐已經笑的捂住嘴,因為憋笑,而花枝亂顫,胸前衣襟下的雪子,都晃了幾晃。
暗道,這二太太可真是有意思。
尤二姐扯了扯尤三姐的衣袖,美眸嗔白了尤三姐,分明示意自家妹妹收斂點兒,你還沒過門兒呢!
賈政沉聲道:“整頓邊軍,這是軍國樞密,珩哥兒他參讚軍機,與聞國政,既然說這門親事不妥當,那就定不妥當!大丫頭的親事交給珩哥兒去操持,你一個婦道人家,以後不要管了!”
王夫人:“……”
她不用管了?
所以,這究竟是誰的女兒?她十月懷胎,她管不得自家女兒的終身大事?
老天,天下有這樣的事兒?
一時有些懵,臉色微白,問題被當眾訓斥著,隻是四肢冰涼,體麵喪儘。
薛姨媽在一旁扶著王夫人,勸道:“姐姐,聽二老爺的吧。”
賈政歎了一口氣,不理王夫人,看向賈母,說道:“母親,珩哥兒先前就有言,忠順王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如今正應其言,母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正如賈珩先前所思,先前提前和賈政言明,就收不到恍然大悟之效,賈政一路而來,回想前事,隻覺字字有應。
賈母聞言,麵色頓了頓,也隱隱把握到一些關要,驚聲道:“政兒你是說?”
元春明眸閃了閃,柔聲道:“父親剛才不是說,工部兩位侍郎都被抓捕了?那珩弟他……”
畢竟是在宮裡當過女史,侍奉過皇後,這會兒一經提示,也敏銳意識到一些不尋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探春英氣的明眸閃過一抹恍然之色,說道:“先前這些人,不就是對付著父親?現在可都成了階下囚,還有忠順王,前日還欺負咱們家,現在也……”
秦可卿看著幾人議論的一幕,端起茶盅,也不出言。
忽然想起自家夫君和父親所言,以待變故。
隻是地動,這等天災?
難道夫君還能未卜先知?
寶釵也顰起了秀眉,水潤杏眸現出苦思,一時間倒也把握不住其中的關節。
她知他胸有成竹,可這地震……
嗯,不對,應是他早就知道皇陵內有弊案,縱然沒有地震,也有其他法子。
賈母壓下心頭的思緒,說道:“等珩哥兒回來,你們再好好合計合計,咱們這些婦道人家,也看不出什麼門道。”
見劍拔弩張的氣氛鬆弛了下來,薛姨媽這時也上線攬活,笑道:“我就說,珩哥兒是個心裡有數的,也不能任由著旁人欺負咱們家,這下總有個法子可想。”
都不是蠢人,一下子被點破,哪有這般巧合的事兒,說不得是早有布置。
王義媳婦兒這時坐在一旁,臉色又紅又白,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微微低著頭,臉色不好看。
鳳姐倒是斜眼瞧了一眼王義媳婦兒,神情似笑非笑,暗道,好好的家宴,你偏偏過來搗亂,現在好了,又丟人了不是?
元春看著這一幕,眸光閃了閃。
心頭不知為何,忽而生出一念,鬨了一鬨也好,這樣媽從此以後就不能再過問她的親事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這樣她就能和珩弟……
秦可卿這時端起茶盅,美眸目光清冷地瞥了一眼王夫人。
暗道,如果不是因著禮數,二太太她早就不想邀請過來。
惜春從頭到尾冷眼旁觀這一幕,同樣看了一眼王夫人。
二太太一直針對她珩哥哥。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忽地一個嬤嬤進得閣樓,道:“老太太,珩大奶奶,大爺回來了。”
此言一出,原本心思各異,相對默然的各人,都是心頭一震,看向那嬤嬤,正主終於回來了嗎?
黛玉罥煙眉微蹙,含情凝睇地看向那嬤嬤。
秦可卿忙接話道:“晴雯,你過去看看大爺,許忙了一天,應沒有用飯,讓他過來一同用飯。”
晴雯方才聽著幾人爭執,幾次想要上前幫腔,但記著賈珩的叮囑,這會兒早就氣得腮幫都鼓起,聞言,連忙應了一聲,然後下了閣樓,跑往前廳。
來到前廳,抬眸見到身形頎立的少年,正從內書房而來,似還要往外走去,問道:“公子,這般晚了,怎麼還往外麵去?”
賈珩笑了笑,道:“還有要緊事要去。”
“公子,用過飯了沒有?奶奶讓你去天香樓過去呢。”晴雯急忙問道。
賈珩經晴雯這一番提醒,才驚覺從中午時,就沒用過午飯,這會兒肚子倒也餓了起來。
見賈珩愣怔,晴雯情知沒有吃飯,心疼地埋怨道:“公子不妨先去天香樓吃點兒東西墊墊才是,老太太和二老爺都在,說有事要和公子說呢。”
賈珩想著也不急這一會兒,遂點了點頭道:“也好。”
不多時,賈珩穿過一路燈火的抄手遊廊,登上天香樓的二樓,繞過一架山河屏風,來到正廳。
“老太太,奶奶,大爺過來了。”
隨著嬤嬤喚著,正廳中一下子忙亂起來。
外披玄色披風,內穿蟒服的少年,按劍而立,闊步而來,迎著燈火,麵容清晰柔和,隻是往日神采飛揚的冷峻麵容,見著幾分風塵仆仆,尤其山字無翼冠帽簷,凝聚的一些水珠,在搖曳燭火映照下,光輝熠熠,炫耀人目。
這是冒雨往來了。??
黛玉抿了抿櫻唇,剪水秋瞳,波光點點,心湖中忽地浮起一句詩:“燈火輝映處,風雨夜歸人。”
許是有他在外,才有她們守著一方寧靜燭火罷。
賈政連忙起身相迎,喚道:“子鈺。”
其他人也凝眸看著那少年,隻是一時默然。
賈母默然片刻,問道:“珩哥兒,這是從哪過來的?”
“才從忠順王府過來。”賈珩在晴雯的侍奉下,麵色頓了頓,坐了下來。
“忠順王府?”賈母心頭一驚,訝異而望。
賈珩道:“剛剛率人抄檢了忠順王府,搜集罪證。”
此言一出,廳中倏然一驚,恍若石破天驚,忠順王都被抄檢王府了?
藩王,都被抄家了?
這也太……這就是興大獄嗎?
鳳姐臉頰閃過一抹異樣的潮紅,瞥了一眼王義媳婦兒,鳳眸轉了轉,俏聲道:“這藩王,好像也不是很妥當的樣子?”
王義媳婦兒:“???”
你什麼意思?
你找茬兒是吧?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胳膊肘子向外拐?
王夫人也不由用旁光,橫了一眼鳳姐,心頭發冷。
平兒在鳳姐身後站著,見狀,連忙扯了扯已經開始淪為“樂子人”的鳳姐,示意這話可把“姑且相信”的太太也給捎帶進去了。
這可不興妥當啊……
“噗呲。”
尤三姐忍俊不禁,花枝亂顫,似乎已經笑的合不攏兒腿,隻是拿手帕捂住嘴兒,似在憋笑,但恰恰能讓廳中其他人聽到笑聲。
隨著尤三姐的笑聲傳去,一些人神情也開始古怪起來,大抵是一種憋笑而不得狀態。
尤二姐美眸嫵媚流波,嗔了一眼自家妹妹,這讓少女多了幾分超過年齡段的萬種風情。
這時,她似乎也有些明白自家妹妹的意思,這是在用這種方式表示對某位大婦的聲援。
因為作為一個外人,還是沒有過門兒的妾室,剛才珩大奶奶和王夫人口角時,還真不好在一旁幫腔。
否則,真以自家妹妹的潑辣手段,手撕了這王夫人,就是三兩句話的事兒。
那時候,落在外人眼裡,就成了,妻妾欺客,不成體統,反而給那位珩大爺臉上抹黑了。
尤二姐念及此處,也不由美眸轉去,目光癡癡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暗歎,世上怎麼有這樣完美無缺的人啊。
賈珩麵無表情,隻是瞥了一眼尤三姐,反而對上一雙脈脈含情的眸光回應,抽開目光,問道:“用罷飯,等會兒還要進宮麵聖,有吃的沒有?餓了。”
這話一說,餓了……
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恍若有一種讓方才古怪笑意散去的力量。
秦可卿玉容微頓,心頭一緊,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眼圈微紅。
方才說著殺一個參將,想來又與人廝殺了。
轉頭看向寶珠和瑞珠,急聲道:“寶珠、瑞珠,快準備熱水和毛巾,碗筷,伺候大爺用飯。
真就是誰的孩子,嗯,不,誰的男人誰心疼。
寶釵溫婉玉容同樣現著疼惜和幽怨,貝齒咬了咬不點而紅的粉唇,彎彎柳葉眉之下,水潤明亮的杏眸,閃爍之間,摹刻著那少年清冷的麵孔,似要倒映在心湖中。
她也能從那往日堅毅眉峰中,讀到一些疲憊之態。
更不用說,方才又和人廝殺……
賈珩接過銅盆,在眾人矚目下,“嘩啦啦”撩起水,搓洗著手。
伸手接過晴雯遞來的毛巾,好整以暇擦了擦手,修長、白皙的手掌,在燭光映照下恍若瑩玉,幾有一種奇特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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