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玉人轉過一張朱唇粉麵,彎彎柳葉眉下,美眸中浮起幾許驚訝。
賈珩看著周圍的夜色,輕輕撫過自家妻子的肩頭,溫聲道:“當然就在想,你既甘貧賤,我願共富貴,將來不管如何,我都會好好待你的。”
這是當初迎娶秦可卿過門之後,他在心底鄭重許下的承諾,並未與旁人說過,但他卻這般做著。
當初,他剛來此界,舉目無親,對似是而非的紅樓世界的隔閡與陌生,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纏繞著內心。
他雖和秦可卿是包辦婚姻,一開始並未有什麼愛情可言,可因為身邊有了這麼一個妻子,讓他對世界的隔閡感漸漸消散,好似有了一個錨點,心頭的孤獨也消失不見。
正如於異鄉漂泊的遊子,有了家庭,陡然覺得一股心安。
秦可卿玉容微頓,對上那雙溫煦的目光,心頭一顫,不知為何,隱隱有些明了自家丈夫的一些情緒,柔聲道:“夫君,我……”
其實,她沒有那般好的,她當初還嫌棄自家夫君名聲不好,不求上進,為此還為寶珠的話動搖過,甚至還想過悔婚……
這件事,或許他早就不記得了,但每次夜深人靜,她都有一種捫心自問的難過,似乎覺得她和他之間的夫妻情誼白璧微瑕,她不配在他身邊兒,享著諸般尊榮。
或許正是因為內疚神明,夫君在外麵有人……她竟然發現,心頭似乎好受了一些。
還有,夫君與那薛家妹妹,許是有著什麼?
畢竟,兩個人在書房一待就是許久,還有最近一段時日,她偶爾可見薛妹妹偷看夫君的眼神。
薛妹妹儘管藏的很好,可她還是能捕捉到些微不同尋常的意味來,那眼神有些不同於三妹妹還有林妹妹的仰慕和依戀,那好像是一種……與她一般無二,男女之間的眼神?
看著失神怔怔,不知想著什麼的秦可卿,賈珩輕笑了下,寬慰道:“好了,彆胡思亂想了,剛剛封了一品誥命,這是高興的事兒,等這幾天好好慶賀慶賀,這會兒夜深了,咱們也該歇著了。”
說著,挽起秦可卿的玉手,向著後院走去。
進得裡廂,待秦可卿卸完頭麵,與賈珩並排坐在床榻上,這時,丫鬟寶珠、瑞珠各端著一盆熱水,伺候夫妻二人洗著腳。
秦可卿將螓首靠在賈珩肩頭,柔和如水的燈火將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映照得溫寧柔美,柔聲道:“夫君,今個兒皇後娘娘賞了不少東西。”
“想來是為著昨天的事兒,聖上降下恩典,你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賈珩低聲說著,輕輕拉過自家妻子的玉手,十指纖纖,軟膩白嫩。
秦可卿笑了笑道:“我讓薛妹妹……還有林妹妹、雲妹妹她們挑了幾件首飾。”
玉人說著薛妹妹,似有意無意停頓了下。
賈珩麵色如常,低聲道:“她們年輕姑娘就愛戴這個。”
秦可卿“嗯”了一聲,抿了抿粉唇,道:“薛妹妹說平時不愛戴這些花和粉呢,上次宮花還送過來。”
“是嗎?性子是有些奇怪。”賈珩輕聲說道。
秦可卿盈盈如水的美眸閃了閃,道:“夫君,再過兩天,薛妹妹的兄長該回來了吧?”
“是這兩天,等明天下午,需得將接回來。”賈珩輕聲道。
秦可卿柔聲道:“說來,薛妹妹也挺可憐的,打小跟著姨媽一同長大,又攤上那樣一個有些無法無天的哥哥,她那樣的人品樣貌,現在的親事也沒定下來,也不知姨媽愁成什麼樣了。”
說著,拿眼偷瞧著賈珩的臉色。
嗯,她其實也不是……吃醋,隻是特彆想印證一下是不是如她所想,抑或隻是薛家妹妹女兒家的單相思。
畢竟,夫君他的確是世間少有,情竇初開的少女傾慕著,也是有的。
這其實也像後世猜測自家丈夫有了外遇,“委屈求全”的妻子也試著開一些玩笑試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賈珩感慨了一句。
秦可卿聽著這話,頓了頓道:“夫君看是不是也可幫著薛妹妹操持個好人家。”
“兩家親戚隔著一層,人家的事兒,我們非親非故的,也不好管著,人家許會說,我們管的太寬了。”賈珩默然了下,輕聲說道。
秦可卿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浮起荒謬的一句話。
非親非故的?
你將人納過來,許就不是非親非故了。
但這想法更像是一種瑣碎的思緒,很快就被秦可卿驅逐一空。
“不過現在府裡都說薛妹妹會做人,也會說話,我瞧著也是個好的。”秦可卿玉容上現出一絲複雜。
兩口子在一塊兒,除了生兒育女,無非就是議著家長裡短。
“夫君覺得,西府幾位姑娘,性情都如何?”秦可卿忽而問道。
賈珩怔了下,輕聲道:“我一個男人,背後說著人小姑娘,不太好。”
心頭生出一些猜測,怕是可卿起了疑心,否則斷不會提出這般話頭。
秦可卿笑了笑,柔聲道:“夫君,咱們是私下說說呀,我瞧著幾個妹妹都是好的,性情如春蘭秋菊,各有千秋,尤其是薛林二位妹妹,更是與眾不同。”
賈珩聽著,麵色頓了頓,想起元春曾說的「終究是薛林兩位妹妹,與旁人不同」,點頭道:“她們兩個的確出眾。”
秦可卿:“???”
嗯,這麼快,就露出馬腳了?
可看著自家夫君毫無異色流露的臉龐,又覺得不像?
畢竟,兩個妹妹年歲還小,夫君平時似喜豐腴、柔美的婦人,如說……可還有尤二姐、尤三姐她們都沒碰著。
賈珩溫聲道:“二妹妹木訥內秀,三妹妹英媚大氣,雲妹妹豁達開朗,都是鐘靈毓秀的女孩兒。”
秦可卿點了點頭,讚同道:“我也是這般覺得,隻是未如夫君這般一針見血。”
賈珩:“……”
什麼叫一針見血?你是不是在內涵?
賈珩麵色如常,想了想,詫異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想起說這個了?”
“嗯,就是覺得薛妹妹人挺好的,英蓮和我說過,如果當初不是薛妹妹護著,她就受了那薛蟠的欺負,薛妹妹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難得了。”秦可卿美眸微凝,輕輕歎了一口氣。
賈珩“哦”了一聲,也不再問,這種話題,點到為止。
秦可卿見此,也不好再說,隻得壓下心頭的一些狐疑。
待洗罷腳,金鉤束起的幃幔緩緩放下,也將內裡的旖旎風光儘數遮掩。
隻是不多久,聽到陣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聲音傳來。
……
……
卻說賈政重又回到書房,坐在書案之後,拿起一本書,心不在焉閱讀著,同時也是盯著寶玉寫檢討書。
沒過多少會兒,忽而聽到小廝稟告道:“老爺,老太太、太太過來了。”
賈政愣了下,抬眸看去,隻見賈母、王夫人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進得書房,連忙放下書,近前喚道:母親。”
寶玉也連忙親切地喚了一聲道:“老祖宗。”
賈母看了一眼伏案書寫的寶玉,惱道:“這般晚了,怎麼還讓寶玉寫著,燈也不亮,熬壞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說著,拄著拐杖,來到寶玉近前,將寶玉抱在懷裡,心肝肉兒地喊起來。
王夫人同樣心頭疼惜,隻是卻不敢如賈母這般為寶玉求情,而是強自笑了笑道:“老爺,這都子時了,還需早些歇息才是,莫要熬壞了身子骨兒才是。”
“等寶玉寫完檢討。”賈政低聲說著,然後看向賈母,歎道:“母親年紀大了,這會兒夜深了,當早早回房歇著才是,怎麼好為這畜生熬壞了身子骨兒?”
王夫人:“???”
賈母惱道:“你又罵我的寶玉。”
說著,喚著一起跟來的麝月,道:“領著寶玉下去歇息。”
麝月低眉順眼應了一聲,然後領著寶玉一同去了。
見天色的確很晚了,賈政也不再說什麼。
這會兒沒了外人,賈母坐在一旁椅子上,忍不住問道:“珩哥兒怎麼和你說的?”
雖然先前在賈珩麵前敲打著王夫人不要亂說話,但不代表賈母自己不好奇,尤其是在賈赦被流放後,榮國府聲勢大不如前,這一下子小兒子眼看能升官兒,也有些坐不住。
這時,王夫人也支棱起耳朵,凝神靜聽,她可不敢問。
賈政歎道:“母親,未成之前,一切都不好說。”
得益於先前的傳旨丟臉,賈政已有了一些養氣工夫,覺得提前透露出來,隻怕又要釀成一些風波。
官場人事任免就是這樣,就需得夾得住屁。
王夫人見此,麵色頓了頓,凝了凝眉。
賈母點了點頭,試探道:“你在工部這些年,也該往上動一動了,如能升一級,就是五品郎中,你在工部也算熬出頭了。”
畢竟不是科甲出身,三品堂官兒,她也覺得不可能。
賈政“嗯”了一聲,道:“如能升為一司郎中,已是皇恩浩蕩了。”
聞聽此言,卻讓賈母一陣氣結,暗道,給我也藏藏掖掖。
不過轉念一想,覺得自家小兒子似乎這樣……也長進了一些。
王夫人聞言,心頭多少有些失望。
從五品的員外郎到正五品,也就升一級?
然後,她還是五品誥命?
想起先前那位一品誥命,心頭不由一陣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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