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車底之下,一個青衣女子正雙手撐著兩側的車粱,隨著馬車一路前行,肩膀處的衣裳早已被一團殷紅浸濕,額頭上密布汗水,甚至濡濕了汗巾。
隨著馬車平穩地行駛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青衣女子傾聽著夫妻二人的對話,兩彎秀眉之下的清眸中,不時現出一抹譏誚。
“這賈珩原是榮寧之後,不想卻機緣巧合成了那位的心腹之臣……”
想起那位的刻薄寡恩、心狠手辣,青衣女子眉眼煞氣隱隱,心底恨意翻滾。
目光繼而一寒,但情知此刻並無再戰之力,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眸,安靜調息。
與此同時,隨著忠順王府的侍衛,向大慈恩寺周方的巡警所報案,五城兵馬司巡警兵丁開始以大慈恩寺為中心搜捕。
不乏路上遇著賈珩的巡警司兵丁,上前相詢,但一見賈珩,莫敢阻攔。
而馬車之下潛藏的女子,倒也深深吸著一口氣。
馬車轔轔轉動,已徐徐駛入寧榮街,在寧國府前駐車,賈珩皺了皺眉,扶著秦可卿下了車。
正要吩咐人將馬車團團圍住,忽地驚覺,赫然發現,馬車之下,人跡杳渺。
“借著我的馬車,躲避城中五城兵馬司搜捕,卻有幾分急智,而且事後也並未到寧國府中。”
賈珩擰了擰眉,思量著刺客的來路,相送著秦可卿回了寧國府。
進府稍歇了一會兒,遂直接領人去了五城兵馬司坐鎮。
不管如何,京中來了一股神秘勢力,並刺殺忠順王,他需要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
夜色降臨,燈火闌珊。
在城西一處萬姓商賈購買的園林深深的莊園中,西南角幽篁竹林籠罩所在,書房之內,忽然傳來一聲“哢嚓”聲響。
茶盅“啪嗒”落在地上,熱水在地毯上肆意流淌。
“誰讓你莽莽撞撞去刺殺的?”青年麵沉似水,目光冷厲,緊緊盯著不遠處的鬥笠、青衣女子。
“機會千載難逢,若殺了那老賊,我就報了一半仇!”青衣女子麵無表情,聲音冷漠好似萬載化不開的寒冰,而肩頭的傷口已經包紮好。
青年冷哼一聲,低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可知你此舉何其莽撞!若是引得那位警覺,以爪牙徹查我等遺孤,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此處,青年公子愈發惱火,猶自不解氣,低喝道:“愚蠢!莽夫!”
鬥笠女子渾然當沒聽到喝罵,冷冷道:“你是怕了吧?難道也要我學你在京中畏首畏尾,不知錯過多少報仇良機!”
“住口!”青年麵色青紅交錯,幾是低吼,“你以為殺了那老賊,趙、周兩府一千多口,就能九泉瞑目了嗎?刺殺了這老賊,宮裡的那位你還能去刺殺?”
“如何不能殺?”鬥笠女子目中寒芒疊爍,反問道。
青年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著心頭的怒火,緊緊盯著對麵的青衣女子,道:“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周王叔當年何等智略,怎麼會有……”
青年公子說著,終究不想撕破臉,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提及自家父王,鬥笠女子目中失神片刻,平靜的心頭也有幾分怒氣,譏諷道:“你當我不知你的心思,那把椅子,不管什麼時候,也輪不到你來做!”
眼前之人,與其父都是一丘之貉,她知道現在是與虎謀皮。
青年公子卻宛若被戳中了心思,目光凶戾,低聲懂懂道:“你胡說什麼?”
鬥笠女子冷笑道:“那位子是誰的,就該是誰的,莫要存非分之想,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親舊部的看法,你在京中尋找伯父遺嗣,倏然三四載,一無所獲,是真的找不到,還是根本就不想找到!”
當年她父王錯信了人,她這輩子自不會錯信了人,她隻求報仇,將那些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送去十八層地獄悔過!
青年痩眉之下的陰鷙目光,銳利如劍地逼視著青衣女子,壓低了聲音道:“你以為我在京中沒有尋找?線索全無,說不得遺嗣……早已身遭不測!”
再說是男是女,是賢是愚,尚且不知,祖宗的江山怎麼能輕易托付?
況且先太子遺嗣出身也頗具汙點,幾為皇室醜聞,甚至是先太子被廢得元凶,名姓不入宗祠度牒,以之為旗幟,天下人心如何膺服?
他為趙王血脈,豈能忍見皇室蒙羞?
鬥笠、青衣女子道:“你將這些年尋找的經過,告知於我,我去找!”
“胡鬨!河南、山東諸地都在醞釀起事,你不回山東主持大局,還在京城盤桓?”青年公子低聲道。
鬥笠、青衣女子冷聲道:“沒有尋到伯父遺嗣,如何起事?
青年公子麵色凝重,低聲道:“雞公山的高黑塔,已有所動作了,你在山東還毫無頭緒?如非你拖延其事,八月東虜入寇,山東調兵北向,就可樹起大旗,那時候京營還未整頓,隻要在山東鬨出大聲勢來,京營調兵鎮壓,神京防衛空虛,我就可在京營聯絡舊部……”
提及舊事,青年公子心頭忿忿。
那時他打進大明宮,就可以太上皇之名廢了偽帝……
鬥笠、青衣女子秀氣的眉緊皺著,質問道:“趁東虜入寇,北疆胡人肆虐,那時,禍亂的是誰的天下,又為誰做了嫁衣?”
“婦人之仁!”青年公子低聲斥道。
在心頭咒罵道:“和你那病王一個德行,當年但凡狠心一點兒,也不至讓宮裡那人撿了便宜!”
如果不是他需要依靠這位堂妹在白蓮教的勢力將水攪渾,他需得與其虛以委蛇?
鬥笠、青衣女子也不與青年公子爭辯,堅定道:“我在京中要找到伯父遺嗣。”
想起一旦倔起來,懂九頭驢都拉不回的鬥笠女子,青年公子也一時頭疼,道:“找吧,找吧,趕緊找到。”
鬥笠、青衣女子麵無表情,道:“將你這些年尋找的經過、人手,彙總給我。”
青年公子冷冷道:“我隻給你半年時間,找不到,你也要儘快回去,不能耽擱大事。”
“該回去的時候,我自會回去。”青衣女子不為所動,語氣堅決。
說著,也不多言,轉身而去。
見著青衣女子離去,青年公子臉色難看,心頭愈發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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