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香菱同樣抬眸看向那個少年,眸光深處閃過一絲期冀。
顯然,小丫頭並不是如表麵那般呆癡。
賈珩道:“香菱妹妹原是金陵人,原名甄英蓮,三四歲時,在元宵節那天,被仆人帶出家門看社火花燈,被拐子帶走……”
簡單將香菱被拐的經過說了,一直到葫蘆僧亂斷葫蘆案。
這段公案曲折離奇,一席話說完,探春、湘雲、黛玉都是久久沉默,麵帶唏噓之色。
看著那韶顏稚齒的少女,秦可卿目中愈發見著憐惜,感慨道:“香菱妹妹的身世可也太苦了。”
賈珩點了點頭。
記得紅樓原著中,一個癩頭和尚就說舍了我罷,從麵相而言,香菱雖秀美豔麗,但頗有苦相。
秦可卿凝起秀眉,惱道:“夫君,還有那賈雨村,既受甄家恩惠,怎麼不救著香菱妹妹?真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許是因為愛屋及烏,憐及香菱身世,對袖手旁觀的賈雨村,也是印象大壞。
黛玉忽而開口道:“嫂子,這賈雨村……我聽著倒是耳熟。”
秦可卿詫異道:“林妹妹認得此人?”
賈珩接話道:“此人應是林妹妹府上的西席,教授過林妹妹讀書寫字,後來走通了二老爺的門路,被舉薦著去了金陵為府尹。”
黛玉清麗玉容上浮起疑惑之色,問道:“方才聽珩大哥所言,老師似斷了一樁糊塗案子?”
畢竟,賈雨村曾教導著黛玉幾年,更是將黛玉一路護送到京師,黛玉對賈雨村的整體印象還算尚可。
賈珩冷聲道:“此人何止是斷著一樁糊塗案,此人當年受著甄家恩惠,方得顯跡,等見著故人之女落難,卻無解救之心,如此忘恩負義之輩,枉讀聖賢之書!”
黛玉聞聽此言,星眸幽幽,一時默然。
她自是信珩大哥之言,隻能說,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了。
賈珩又道:“說來可笑,此人上次還來了書信給二老爺,說還要和我賈族連宗,無非是趨炎附勢,以為進身之階,卻不知我賈家在他心裡,比之於寒微之時贈銀的甄士隱又如何?”
賈雨村此人政治品行極為卑劣,原著中在賈家勢盛之時,曲意攀附,等賈家勢弱,即刻落井下石,可以說,這就是一條政治毒蛇。
“聽夫君方才的意思,香菱妹妹的父母還現在世上?”見廳中氣氛沉重,秦可卿轉換了個話題,柔聲問道。
賈珩語氣緩和幾分,道:“香菱妹妹母親就在她娘家居住。”
秦可卿美眸一喜,問道:“夫君,那香菱妹妹的母親,能否找到,讓香菱妹妹與她母女團聚?”
香菱這會兒也是抬起螓首,緊緊盯著那少年,忍不住弱弱開口道:“珩大爺,我娘她……在哪兒呢?”
骨肉至親,血脈相連的情緒,也讓有著幾分癡癡的少女。
賈珩轉頭看向那眉心一點胭脂記的少女,目光溫煦,輕笑了下:“你若喚我一聲姐夫,我就告訴你。”
“呀……”香菱似被嚇了一跳,垂下螓首,捏著一角手帕,臉蛋兒上頗見怯怯之色。
賈珩:“……”
怎麼弄得他像怪叔叔似的?
秦可卿嗔怒地拍了一下賈珩的腿,拉過香菱,嗔怪道:“夫君彆捉弄香菱,她膽子小著呢。”
賈珩道:“我倒沒捉弄她,隻是這丫頭張口閉口珩大爺,倒是有幾分喚得生分了。”
就在這時,一聲糯軟、柔弱的聲音在廳中響起,“姐夫。”
賈珩看向香菱,點了點頭道:“尋到親人怎麼也是一件欣喜的事兒,你也彆麵帶愁悶了,再說大過年的,總要高高興興才是。”
香菱雖已見著秀麗顏色,但眉眼間有著一股鬱鬱之氣,愁眉不展。
香菱輕輕“嗯”地一聲,不由垂下螓首,心底不禁有著陣陣暖流湧過。
秦可卿恍然明了到賈珩用意,拉過香菱的小手,道:“讓你姐夫幫你找著你娘。”
賈珩道:“香菱妹妹的母親封氏,現在大如州,跟著其父封肅一同居住,等會兒派了人南下將她接到京城,和香菱妹妹團聚。”
秦可卿麵帶喜色,說道:“謝天謝地,找到親人團聚著就好了。”
香菱這會兒同樣眼圈微紅,顯然對著那從未見過的母親心懷期待。
探春、黛玉、湘雲也不由為骨肉將聚的一幕觸動,鼻頭酸澀。
說來也巧,一大清早兒,榮國府外卻停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一人,上著蜀錦圓領棉袍,頭佩士子方巾,腰係玉帶,麵容宏闊,劍眉星眼,直鼻權腮,正是賈雨村。
其人身量頗為魁偉,經過八九年的宦海沉浮,一身氣勢更是愈發沉凝。
走上前去,看著氣象森嚴的敕造榮國府的匾額,定了定神,遞上一張拜帖:“門下賈化,拜見貴府二老爺。”
那仆人近前接過拜帖,打量了一眼賈雨村,說道:“閣下稍等,小的進去回稟二老爺。”
賈雨村手撚頜下胡須,笑了笑,示意仆人先去,一副和善之態。
等了會兒,望著榮府匾額,目中就是現出幾分思索。
“上次去信試著與賈府連宗,也不知被什麼阻攔了,本想拜訪王宅,但王宅已為聖上棄用,現在隻希望托著榮府,往東府美言幾句,看能不能引薦給那位炙手可熱的雲麾將軍,如是能與賈族連宗就好了。”
因為最近邸報得傳,都察院總憲出缺兒,而朝廷禦前廷議,以京兆府尹許廬履任都察院,天子詔旨允之。
許廬一走,京兆尹自然出缺兒,而身為金陵府尹的賈雨村難免心中動意,打算走賈府的門路,尋找機會,看能不能調任京中。
此刻,夢坡齋中
賈政正與一幫清客相公吟詩作對,因臨近過年,心情頗為不錯,手撚胡須,頻頻點頭。
就在這時,外間的小廝進來稟告,道;“二老爺,南省的雨村過來拜訪門下。
賈政一愣,繼而驚喜中帶著幾分對下人失禮的責備:“人在何處?怎麼不迎進前廳?”
哪怕賈珩曾流露出對賈雨村的不以為然,但賈政對兩榜進士出身的賈雨村,態度熱切不減。
說話間,一邊吩咐著小廝去迎雨村,一邊去向前廳而去。
廳中,賈政與賈雨村分賓主落座,品茗敘話。
賈政看向身形魁梧,麵容宏闊的賈雨村,儒雅麵容上掛著笑意:“雨村兄,一晃兒有年許不見了吧。”
“是有一年了,政公風采更甚往昔啊。”賈雨村見著賈政的態度不改往日,心頭大定,恭維說道。
兩人寒暄著,敘說著彆後契闊。
賈雨村忽而開口道:“學生上次與政公書信,提及連宗一事,政公回信說再看,學生一時困惑,卻不知貴府鈞意若何?”
他有些想不通,以他兩榜進士出身,主動向武勳之家的賈家靠攏,增其聲勢,竟還能被拒絕?
賈政聞言,默然了下,笑道:“當初,族中剛生變故,子鈺剛剛接掌東府族務,官私兩麵諸事繁雜,連宗之事遂擱置了下來。”
“原來是這般緣故。”賈雨村聞聽這番解釋之語,手撚胡須,恍然說道。
他說賈族怎麼也不可能視他這樣的“門生”而不見。
不過說來,當初賈雲麾還隻是三等將軍,根基淺薄,與今日之權勢還大有不同。
其人現身兼五城兵馬司、京營、錦衣府等要職,聽同年好友所言,禦史彈劾都不能動搖其分毫,已然有聖上心腹重臣的架勢。
如能得其引薦天子,他……
想得深了,心頭不由一熱。
賈政手撚胡須,笑道:“如今子鈺就在府中,恰逢年底祭祖,雨村可與子鈺好生相談,他素敬讀書人。”
賈雨村欣喜道:“那學生就翹首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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