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心底卻不大快意,這會兒沉著臉出了鳳姐屋裡,抬頭見到金文翔媳婦兒,道:“鴛鴦怎麼說?”
金文翔媳婦兒臉色難看,低聲道:“我去勸她,不想自討了個沒意思,太太你說,我這當嫂子的,還能害她不成?”
邢夫人皺了皺眉,想著鳳姐方才的一些話,也有幾分顧忌賈母發怒,遲疑說道:“這事兒得讓老爺拿主意才是,你先去忙著罷,我還有樁事,容晚上再說。”
這時候,事情辦得不順當,自不好徑直去回稟賈赦,否則,她也要挨罵,不管如何,兩樁事,她怎麼也要辦成一樁才是。
說著,就領著一眾婆子、丫鬟,往迎春所居的院落而去。
這會子,迎春正在和司棋下棋,兩個人坐在軒窗前,隔著一方棋坪,迎春一身粉紅底交領小襖,白色交領中衣,下穿白色百褶裙,梳著空氣劉海兒的發髻,肌膚白膩,腮若新荔,一手支頤,凝神瞧著棋盤上的黑白子。
忽地聽到一道急促的腳步聲自屏風外傳來,繡橘進入廂房,臉上滿是倉惶之色,低聲道:“姑娘,大太太過來了。”
司棋連忙丟了棋子,抬眸看向迎春,道:“姑娘,去迎迎罷。”
迎春“嗯”了一聲,輕輕歎了一口氣,起得身去。
邢夫人帶著幾個婆子,黑壓壓進得廂房,原本軒敞、明亮的房間,都微微昏暗了幾分。
迎春與一眾丫鬟,朝著邢夫人行禮相見。
邢夫人看向迎春,打量著溫柔靜默的少女,近前,笑道:“二丫頭,怎麼沒到你幾個姐姐妹妹那邊兒玩?”
這個庶出女兒,老實木訥,一錐子紮不出一聲響,說實話她也不大瞧得上。
迎春輕輕柔柔道:“姐姐妹妹她們各有旁事,不好叨擾,隻在屋裡下下棋就是。”
邢夫人笑道:“也不能整天窩在家裡了,多出來走動走動,說來這過年時,你也不往我那邊兒去,咱們娘兩個也好說說話。”
說著,就上前拉著迎春的手,反而將少女弄得一陣不自在。
司棋與外婆王善保家的的對視一眼,瞧著給自己使了個眼色,連忙提著茶壺給二人倒著香茗,留意二人對話。
邢夫人拉著迎春的手,坐在炕塌上,笑著說了會兒話,忽而道:“過了年,你也年歲不小了,老爺的意思,有些事還是得及早定下才是,以防事臨頭上,再打饑荒。”
迎春凝了凝秀眉,一時不解其意,詫異問道:“大太太說的是什麼事兒?”
邢夫人笑道:“就是你的親事,現在老爺呢,相中了一家,這人是武官,與咱們家也是老親來著,聽說人品行也是好的,待人也和氣。”
迎春一時間,心頭就有幾分羞,垂下螓首,低聲道:“婚姻之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是女兒年歲還小,是不是再等幾年?”
因為對比著鴛鴦,邢夫人這會兒反而喜歡這幅嬌羞情態,笑道:“就是提前定下,挑選個好日子,寫個婚書,倒不急於這一時半刻過門的。”
事實上,迎春年歲也不大,如按著女子十五及笄,就可嫁人的年紀,提前定婚書,倒也沒什麼不妥。
司棋不顧王善保家的的眼色,奉上香茗,而後垂手退下時,笑了笑,開口道:“太太,小姐才沒多大,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罷?”
邢夫人臉上笑意稍稍斂去,橫了一眼司棋,見王善保家的正在扯著衣袖,原本訓斥的話輕了三分多少:“咱們家不同彆家,早早定下,二三年再過門也是有的。”
這會兒,王善保家的,陪笑道:“太太說的是,不能等到事到臨頭才打饑荒呢,你瞧瞧那個大姑娘……”
說著也覺得不對,分明是說元春的長短,忙頓住了嘴。
而這恰也反映了元春婚事不定,在賈家下人中的一些議論之聲。
見迎春應允下來,邢夫人又是說了一會兒話,笑道:“先就這麼說著了,回頭我再和老爺商量商量,總要尋個好日子才是。”
那孫家聽說也是個家境殷實的,起碼要再備一些銀子,老爺才會應允。
邢夫人如是想著,就領著婆子、丫鬟回黑油漆院落,去見賈赦。
頓時,屋內就剩下司棋和迎春兩個。
司棋問道:“姑娘怎麼應著了?”
迎春歎了一口氣,從床上起得身來,坐在棋坪前,說道:“太太和老爺既已拿定主意,我說旁的也沒什麼用了,再說,過上二三年,總要出去,哎,繼續下棋罷。”
說著,拿起棋子,再次專注看著棋坪。
司棋臉上就有幾分怏怏,輕哼一聲,坐將下來,拿起棋子,陪著迎春下棋,心頭卻暗暗定計。
另外一邊兒,鴛鴦回到賈母屋裡,抬頭正見到坐在羅漢床上的賈母,喝著楓露茶。
賈母見鴛鴦臉色愁悶,不見往日笑紋,笑了笑,將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問道:“鴛鴦,這是怎麼著了?”
因為鴛鴦但凡再有煩心事,也從不在賈母跟前兒表露出來,今日這番眉眼鬱鬱的模樣,真就是頭一出,自很快引起了賈母的留意。
鴛鴦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隻怕我無福再侍奉老太太了。”
賈母麵色怔忪,驚聲問道:“這是什麼話?誰家裡還能攆你走不成?”
鴛鴦唉聲歎氣,將邢夫人來尋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賈母臉色倏地陰沉下來,氣得直哆嗦,惱道:“好啊,他們兩口子合起來謀算上我了,來人,林之孝家的,喚大老爺、大太太過來!”
何以這般惱火?
無非是賈政的官職剛剛出了問題,賈赦就即刻衝自己房裡的大丫鬟伸手,這還了得?
鴛鴦見此,連忙上前勸道:“老太太彆生氣,若是鬨得家裡不寧,都是我的不是了。”
賈母作惱道:“和你沒妨礙,是我念著他如今上了年紀,平日裡吃酒高樂,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喝酒,這樣下去,豈是長久之相!”
說著,對著一旁林之孝家的,喚道:“你去吩咐他,讓他跪祠堂去。”
若不敲打敲打,隻怕這個家大都好不了了。
可以說,先前賈赦一番“賈政不如辭了官兒”的說辭,原在賈母心頭留了一根刺兒,隻是在中午時當著外人的麵按捺著,這下子趁機發作出來。
鴛鴦見賈母心思已決,情知另有原委,倒也不好再勸。
賈母卻反過來安慰著鴛鴦,拉著鴛鴦的手,笑道:“你若一天不在我跟前,我睡都睡不踏實,哪怕是珩哥兒現在討你,我都舍不得給呢,何況是旁人?等你在我房裡伺候幾年,再讓你去東府。”
這也是賈母一直以來的想法,鴛鴦作為賈母心腹,勢必要放到賈珩身旁,才能放心。
反而是當初的晴雯,賈母每每想起,嗯,都有一種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之感。
鴛鴦已然羞紅了臉蛋兒,低聲道:“老太太,我要服侍您一輩子呢。”
賈母自沒將這話當真,她是老了,不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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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賈赦把死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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