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書寫完奏疏,待其晾乾,而後喚過一個錦衣衛以及蔡權,說道:“蔡兄,你們兩個,趁著天還未黑,宮門還未落鎖,將這奏疏遞送至宮門,喚內監呈送上去。”
因為中間涉及到了一些關於三河幫的處置事務,不能泄漏隻言片語,故而要讓蔡權親自跑一趟。
至於著錦衣衛陪同,這般夜晚,接近宮城,行事也可便宜一些。
他現在的上疏,其實不是向通政司的官方途徑,反而是一種私下陳上。
倒不是沒有想過進宮麵陳,但麵聖太頻繁了也不太好。
蔡權將奏疏收好,麵色鄭重,拱手說道:“大人放心,我去去就回。”
那個錦衣衛也是抱拳領命。
而後,二人就是出了榮國府,去往宮城去了。
這邊廂,賈珩忙完,也是放下筆,看向一旁的平兒,笑道:“好了,不用伺候著了,一起過去吧,你剛才也不找張椅子上坐下,一直站著,累不累到?”
平兒全程目睹著這位珩大爺寫奏疏,聞言,壓下心頭一絲思緒,聞聽此言,白膩如雪的臉蛋兒上就有些受寵若驚,說道:“珩大爺是辦大事的人,能伺候珩大爺筆墨,也是我的福氣了,彆說是站一會兒……”
說著,似乎也意識到不對,連忙頓住,卻是猛然意識到後續的話,說出有些不妥,眼睫微顫,一時白膩的臉蛋兒悄然浮起一抹紅暈。
這時,鳳姐從一旁巧笑嫣然地過來,手中捏著手帕,俏聲道:“你還想站多久?”
正要出言打趣。
賈珩輕聲說道:“哪能讓平兒姑娘站到天黑?奏疏上字不多,很快就寫完了。”
鳳姐、平兒:“……”
鳳姐玉容微頓,看著那麵容清雋,目光溫煦的少年,心湖生出一圈漣漪,對其人品格又高看了一層。
因為,這接話接得,毫無煙火氣,不動痕跡地化解尷尬。
平兒明眸眨了眨,
看著那少年,迎上一雙溫煦的目光,心頭忽地一突,不知為何,竟覺漏了半拍。
賈珩道:“那邊兒賬簿應也查得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吧。”
說著,向著賈政那邊兒過去。
鳳姐看著少年的背影,忽地輕笑了一下,而後看向平兒,卻平兒也是將一雙柔婉的目光投落在那少年身上。
鳳姐柳葉眉挑了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低聲在平兒那帶著翠色珍珠耳環的耳畔,小聲道:“小蹄子,思春了?”
平兒被嚇了一跳,繼而白膩臉頰粉紅,“奶奶渾說什麼瘋話,那邊兒還有人呢。”
“我離的近,沒事兒。”鳳姐俏聲說著,笑意盈盈地看著平兒。
這平兒,真要給那個珩大爺,她也有些舍不得,這丫頭太得她心了,看著就讓人喜歡。
至於給璉二?
哼,那人有她一個就受用不儘了,還想做什麼?
“但也不能現在給那位珩大爺,需得小火慢燉,慢慢來,最好是郎情妾意。”鳳姐念及此處,心頭也有幾分難為情。
她現在做的事,怎麼就有些拉皮條的感覺,倒是如那小人書上說的王乾娘的樣子?
呸……
平兒是黃花大閨女,再說王乾娘哪有她美若天仙?
如果王乾娘有她這般貌美,那西門大官人……嗯,她究竟在想什麼?
平兒看著臉色又青又白的鳳姐,心頭驚疑,關切說道:“奶奶,你身體可是不舒服?”
“呃,我沒事兒,就是這一天也挺累的。”鳳姐柳葉眉挑了挑,“等聽那邊兒彙總了賬目,我帶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平兒聞言,點了點頭。
這邊廂,賈珩聽著兩個賬房先生的彙總,最終賬簿定格在五十八萬兩銀子上,比之東府的六十三萬兩,數額上差了一些。
廳中眾人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十年貪墨,五十八萬兩銀子之巨。
而賴大、吳新登、單大良在西府管事,已是十年往上了,前麵還有多少爛賬?
“怪不得,府中銀子年年如流水一般,一年五六萬兩銀子被這幫混賬劃拉進自家,怎麼不到處打饑荒!”賈赦道:“這幫狗奴才!可恨、可殺!”
他冒著風險,往草原走私鐵器、糧食,一趟下來也就幾萬兩銀子的利潤,現在這幫狗奴才,坐在屋裡,什麼風險也不用冒,一年穩定五六萬兩銀子,他都想換個……
特娘的,他都被氣糊塗了!
他都想殺了這幫狗奴才!
賈政也是臉色陰沉,說不出話來,被五十八萬兩銀子這個沉甸甸的數字,壓得透不過氣來。
一牆之隔的黛玉,抬眸看向探春,輕聲道:“這還是十年之賬,再久遠一些的,多半是查不到了。”
探春歎了一口氣,道:“府中積弊,非止一日,我們這樣的百年公侯之家,積弊日深,如沉屙待病之人,按說已是積重難返,如非珩哥哥在,誰也收拾不了的。”
王夫人麵色默然,對這話雖不以為然,但心底也不得不承認,東府那位珩大爺是一把好刀,否則,老太太在一日,誰也不好動那個賴大。
“大人,那幾人的口供已拷問出來。”
就在廳中與牆後眾人或是麵麵相覷,或是切齒痛恨時,兩個軍卒也舉步邁入廳中,手中拿著一摞記有口供的紙張。
賈珩點了點頭,接過一摞供狀,道:“都傳閱了看。”
說著,拿起供狀,分成幾人份,遞給一旁的賈政、賈赦、鳳姐傳閱。
嗯,因為鳳姐不識太多字,一旁的平兒就輕聲道:“珩大爺,我來看好了,一會兒和奶奶說。”
賈珩點了點頭,將供狀遞給平兒,而後垂眸,凝神閱覽起來。
供狀文字倒也不多,都是對話,主要如何欺瞞主子的,故而閱覽起來也很迅速。
隻是賈珩漸漸麵色古怪,蓋因供狀中,也不知是不是幾位管事頭目被拷問的心理防線崩潰,不僅是竹筒倒豆子般,將其如何貪墨情狀一一描繪,還有對賈府幾位主子的看法也是錄載紙上。
比如他手中所拿著的買辦錢華供詞,其人曰:“政老爺不通經濟事務,幾位主子也是一竅不通,倒是璉二奶奶,臉酸心硬,眼尖心毒,需得提防。”
之後是單大良對修建亭台樓閣貪墨銀兩的描述,更是開了地圖炮,其人曰:“這些正經主子驢糞蛋子表麵光,隻要將房舍修得光鮮亮麗,辦得漂漂亮亮,其中用了多少石木料、匠人,還不是我們說了算?用一分,且報上五分來,他們難道還能一一去點驗?”
柳姓管事頭目曰:“璉二奶奶雖是個淩厲精明人,但胭脂水粉、果蔬菜品這些小項,她也不知多少錢,我們一樣兒浮高一點兒,又是著各房的媳婦兒發放,她一個婦道人家,一意奉承老太太,哪裡管得這些?實在不行,多帶璉二爺去幾次教坊司的青樓就是了,那裡的犯官太太多,都是良家,二爺就好這個!至於幾位小姐,隻要搪塞過去,她們也隻能忍氣吞聲。”
吳新登倒是說了一些實情,其人曰:“老太太最是仁義厚道,倒不大細看這些,凡事講究個家和萬事興,我們內宅媳婦兒經常伺候著,隻要哄好了老太太,下麵這些主子,縱是看出一些不對,哪個敢說什麼?隻不過,胳膊肘撅折了,往袖子裡藏罷了。”
賈珩愈看,目光愈是古怪,心道,這些人受刑不過,可是什麼話都說了。
將手中供狀放下,而後,轉眸再看一旁的賈赦和賈政,二人都是臉色鐵青,手中拿著的供狀紙張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