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有人故意沒有告訴他相關的情況了,方主管和秦承勇的臉劃過腦海。
老人還在等著他的回答,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不想改”
老人挑了挑眉“是可憐我這個孤老頭子”
“不,不是”陳星瑜脫口而出。
在老人的瞪視中,他低著頭,呐呐地補上一句“不是說,三姓都能見到仙人嗎”
半晌沒有回答的聲音,陳星瑜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老人。
麵具猙獰,利刃雕刻的痕跡乾脆利落,仿佛將那份鋒利也帶給了麵具,看起來十分嚴厲肅殺。
過了好一會兒,那麵具中卻突然穿來了低低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老人轉過身去,又開始緩緩向前走去。
陳星瑜一頭霧水地跟上。
微涼的風吹過路旁的青草地,帶來了微澀的苦香,也帶來了老人隱約的嘟噥。
“連我都快放棄了哦,居然還有個後生惦記,嗬,嗬嗬嗬,儺戲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
穿過村落的小路,兩人走到一處老舊的小院。
碎石搭建的院牆中間,挑簷門樓兩側還貼著豔豔的春聯,紅色燈籠高掛。
內裡照壁雖然陳舊,卻繪著嶄新的畫。陳星瑜仔細看了兩眼,畫的似乎是祈禱豐收的圖案,畫上的神人也帶著麵具,和老人臉上的十分相像。
“你就住這裡。”老人的藤杖點了點東邊廂房的位置,“先去安置一下吧。”
陳星瑜身無長物,隻乖巧地點了點頭,走進東廂房。
廂房寬敞,床、桌、櫃俱全,牆角擺著臉盆架和銅臉盆,掛架上的布巾灰撲撲的,櫃子的抽屜裡倒是還有兩件弟子服,看起來已經放了不少年頭。
陳星瑜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先把熱水燒上,把布巾在天井裡搓
洗乾淨了,又打了盆涼水,回到東廂房之中。
青色的弟子服早已半身染血,粘在了皮膚上,一扯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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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先脫下了左邊的衣袖,拿布巾沾了水抹在衣服和皮膚之間,慢慢把已經被血水變硬的弟子服從身上剝了下來。
肩上的傷口尖銳,此刻雖然已經止了血,卻依然留著四個深深的血洞,看起來十分恐怖。
而胸前的抓傷倒是有了愈合的跡象,小獸的尖爪如團,在胸前留下了兩朵“紅花”。
草草清洗了傷口,陳星瑜並未多耽擱,撕碎了內衣裡乾淨的部分,把傷口一纏,便匆匆換上抽屜中的弟子服。
又順手打理了臉和頭發,陳星瑜來到天井之中。
老人已經從主屋出來了。
麵具早已取下,露出真實的麵容來。
秦師傅大約七十來歲,臉上的皺紋雖比不上路上的那位老人,也確實不少。
尤其是眼角與額頭,皺紋如同刀削,倒是有了幾分方才麵具的神韻。
此刻他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身旁是一個皮革的小包,手中拿著塊四方的木頭。
陳星瑜端過堂屋上的茶盞,用剛燒好的熱水續了茶,恭恭敬敬地遞到秦師傅的身前。
“師父”
秦師傅稍微愣了愣“做什麼”
陳星瑜一怔“在我們那兒,拜師是要先敬茶的,師父請喝茶。”
他恭恭敬敬地低著頭,未能看見老人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的笑聲低低響起“好,好一個徒弟。”
茶盞被接了過去,秦師傅隨意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盞。
他自顧自地拿起那塊方木看了看,打開了身邊的皮革小包。
包裹如同畫卷般展開,內裡是一整套的雕刻工具,秦師傅挑出一隻鑿子,在木頭上比了比,又放了回去。
老人有些艱難地起身,將木料斜斜靠在院牆上,從一旁的案桌上拿來一根線香點燃了,又焚了幾張發黃的符紙。
老人垂首,低低念出一段禱文“凡人起刀敬告上神,佑我雙手,不偏不倚”
低低的吟誦聲在天井中遊走,一陣風吹來,帶走了低沉的音符。
秦師傅輕咳一聲,俯身將木料拿了回來。
再次坐上小板凳,他不再猶豫,屏息凝神,落下第一刀。
老儺師的工作一隻持續到夕陽西斜的時刻,等他回過神讓短刀離開手中的木料,一張麵具已經初具雛形。
老人把刀小心地放進皮革小包,又把雕刻了一半的麵具收好,這才捶了捶僵直的後背,艱難地站起身來。
毗仙村的黃昏燦爛而慘烈,血紅的雲朵在天邊肆意鋪展,如同倒懸的血湖。紅色的光從山邊一點一點蔓延過來,漸漸爬入秦家小院。
突然,一道淺藍色的人影出現在小院的門口。
秦師傅起身的動作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一聲“念晴
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站在門口的女人撩了撩垂在腰際的長發,”怎麼,嫌我給你丟人了”
她原本向後退了一步,卻微微一頓,接著,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似的,一腳跨入了院中。
“我還就不走了,你是不是要拿掃帚趕我出去”說著,她的眼神已經飄向了院子的一角,卻突然一頓。
牆角那裡有個小小的竹簍簍,堆著些要丟掉的生活垃圾,一件青色的弟子服正靜靜地窩在角落裡,上麵還有大片的血跡。
“喲,不錯啊秦老頭,居然收著徒弟了”女人怒氣衝衝地又上前兩步,一把奪過老人手中的皮革小包扔出門外,“那你還用我做的工具袋,讓你徒弟給你做新的啊”
她進來便是一陣搶白,老人半晌連一句話都沒插上,見她搶了工具袋也不惱,反倒關切地問“吃了沒”
“沒吃”
女人硬邦邦地頂了一句,見老人伸手去拿她手裡的包裹,忙扭身躲開“當我沒手啊,還用得著你拿”
她跨著大步進了西廂房,把手裡的包袱往床上一摔,輕輕喘了兩口氣。
房間裡一塵不染,連床上的褥子都是鬆鬆軟軟,可見是才洗曬過的,女人輕輕摸了摸床頭係著的一根淡藍色的絡子,輕輕哼了一聲。
嗓子眼裡麻麻癢癢的,直想咳嗽。木念晴抬眼看了看天井中的老人,起身給自己倒了半杯水,強行把那份癢意壓了下去。
秦安平剛從門外把那個皮革小包撿了進來,正擦著皮革上的灰塵,就聽見女人嚷嚷過來“哎,老頭,晚飯吃什麼”
“啊,彆急彆急,我去做,我去做”
秦安平顫顫巍巍走進廚房,這才發現,自己今天新收的小徒弟,正在廚房裡發呆。
飯已經蒸上了,這會兒正散發著特有的穀物香味,陳星瑜一手端著盤切好的洋芋絲,愣在炒鍋旁。
“怎麼了”秦安平走到灶旁,看了眼已經燒熱的大鍋。
陳星瑜朝一旁走了半步“師父,菜我切好了,可要怎麼配啊”
秦安平的廚房裡,洋芋、臘肉、豆乾、乾筍全都已經處理乾淨,切得整整齊齊,可是他看著這四個盤子看了半天,卻不知道今晚的晚飯到底該是個什麼組合。
“一邊站著。”秦安平接過陳星瑜手中的洋芋盤子,把人趕到一旁。
不一會兒,四個菜出爐,陳星瑜低著頭把菜端上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糟辣椒炒臘肉、糟辣椒炒豆乾、糟辣椒炒洋芋、糟辣椒炒乾筍
他還沒感歎完,就聽見西廂房房門吱呀一響,先前隻聞其聲的女人走了出來。
“是你”
兩人打了個照麵,都驚歎出聲。
傍晚時走進秦安平小院的,竟然就是尋仙船上的“仙姑”
隻不過此刻,她換回了一身平常的當地衣裳,蠟染的灰藍色褂裙,隻簡單梳了個半髻的長發,看起來就像是
個尋常人家的姑娘。
“哦喲喲,能耐啊,居然拜了儺師”女人譏諷地一笑,“真有意思”
說著她已經大大咧咧坐了下來,皺眉看著桌上的四盤菜。
“老頭,你這是泡在糟辣椒裡了”她嫌棄地瞪了秦安平一眼,端起飯碗慢慢吃了起來。
陳星瑜在秦師傅的示意下,坐在了木念晴的對麵。
糟辣椒又酸又鹹,雖然不太辣,但也是刺激十足。
陳星瑜吃了兩口便咳嗽起來,一口菜能吃上大半碗飯。
好不容易等兩人都吃完了飯,作為小徒弟的他,自覺地收拾了碗筷,拿到廚房去洗。
“還挺勤快”門口傳來木念晴的聲音。
陳星瑜洗著碗,回頭衝她笑了笑“仙姑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女人的眉頭皺了皺“跟你說了我不是仙姑”
不知是不是廚房裡未消散的辣味刺激到了她,木念晴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咳聲如此劇烈,讓人覺得,就那麼再咳一會兒,這女人的肺都要裂開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陳星瑜清晰地看到,女人緊緊捂著嘴的手指縫裡,溢出了一絲鮮豔的紅色。
“你”陳星瑜趕忙衝了衝手上洗碗用的潘汁,要去扶她。
“滾”女人一聲低吼,掏出一條手絹來隨意擦了擦,“輪不到你來照顧我。”
陳星瑜沒有說什麼,繼續把去了油汙的碗碟用水清理乾淨。
木念晴默默地看著陳星瑜洗了一會兒碗,突然開口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以前,也是那老頭的徒弟。”
看著陳星瑜驚訝的表情,她難得快慰地笑了“小子,做儺師就是這樣,窺得天機,所以遭天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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