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加延灣戰鬥結束後,麥克阿瑟在精神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原先他整個人總是神采奕奕、容光煥發、鎮定自若、從容不迫,充滿一種由內而外的高度的信心、堅定的信念,因為他是真的深信不疑,自己的部隊可以在菲律賓戰場上堅持很久,美國本土的援助也很快就會到來,他絕不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林加延灣戰鬥讓他從一種自我催眠般的樂觀情緒中受到了當頭棒喝般的驚醒,他醍醐灌頂、如夢初醒,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樂觀其實是很盲目的,第一次發現敵我實力差距其實是如此之大,第一次發現菲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而美軍也是同樣的戰鬥力低下,至於敵人,實力和戰鬥力都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明白這些冷酷但卻無法不承認的事實後,麥克阿瑟陷入了泥潭般的痛苦、悔恨、惶恐中,整個人也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氣色灰暗,並且神情憔悴、容貌枯槁,但是,這種噴泉般的負麵情緒並沒有把他打垮。麥克阿瑟固然有很多缺點,比如自大、傲慢、虛榮,但他的優點也很明顯,比如堅毅。麥克阿瑟是一個意誌堅毅的人,他不會輕易認輸,即便南京軍給他的實力和精神都造成重大打擊,但他沒有一蹶不振,在穩住心神後,他認真而積極地策劃著下一步的戰事,根據他的原計劃美菲軍先在呂宋島的廣大地域內堅持抵抗三個月,消耗掉敵軍大量有生力量,實在迫不得已了,全軍退入巴丹半島,再堅持半年以上,這樣,前後足足九個月時間,足以等來美國本土的援兵和援助,但實際情況是美菲軍在跟中國軍隊交戰短短幾天後就被對方一舉消滅了一半多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所以,巴丹半島就是美菲軍最後的抵抗防線,也是麥克阿瑟最後的希望。
正因為這樣,得知南京軍又有一支部隊在奧隆阿波登陸後,大吃一驚的麥克阿瑟迅速下達了果斷的命令,他命令正在馬尼拉一帶的陸戰一師“立刻前去巴丹半島,並且全師都去”。
陸戰一師師長範德格裡夫特十分驚訝地問麥克阿瑟“我軍(美軍)四個師,其中三個已經在林加延灣參戰,馬尼拉這裡隻剩下陸戰一師了,陸戰一師全體都去巴丹半島,馬尼拉怎麼辦?陸戰一師離開後,馬尼拉這裡隻有菲軍兩個師,根本就擋不住中國人哪怕一個團的進攻。”
“馬尼拉直接放棄!”麥克阿瑟說得非常乾脆利索,“巴丹半島是我們的根本!”他心裡清楚,陸戰一師如果用來守衛馬尼拉,馬尼拉必丟無疑,陸戰一師也會給馬尼拉陪葬,但是,陸戰一師如果去了巴丹半島,情況就大大不同了,陸戰一師可以利用巴丹半島的工事和物資,堅守很長時間,發揮出更大作用。在馬尼拉和巴丹半島之間,麥克阿瑟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範德格裡夫特急忙帶著陸戰一師風風火火地離開馬尼拉,一路向西,翻山越嶺地前去巴丹半島。麥克阿瑟給範德格裡夫特的命令是中國軍隊萬餘兵力已經在奧隆阿波一帶登陸,堵住了美軍進入巴丹半島的通道,陸戰一師不需要與敵軍展開纏鬥,隻需擊破敵軍防線一段,然後通過敵軍防線缺口“鑽入”巴丹半島。
4月7日淩晨一時許,三描禮士山脈中部的一片密林。
南京軍第18旅的一個偵察班正在密林裡小心翼翼地前進著,主力在他們身後數公裡外,這是南京軍的戰鬥準則之一,部隊行軍時,一隊隊精乾的偵察兵會在前方、左前方、右前方、左右兩側等方向上短者幾公裡長者十幾公裡甚至幾十公裡外進行搜索,一來給部隊探路,二來進行警戒,防止敵軍搞伏擊偷襲。這個偵察班自然在執行著搜索警戒任務,並且他們隻是第18旅派出去的幾百名偵察兵裡的一小部分。
儘管偵察兵們睜大了眼睛,但此時他們眼睛的作用還不如耳朵和鼻子,因為這種山間密林在這種深更半夜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不僅如此,這片山林此時還下起了一場茫茫的大霧,使得原本就極低的可視度更是徹底降到零,黑得眼睛在眼前都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東西。偵察兵們已經放棄用眼睛搜索四周環境,他們屏氣凝神地聽著、聞著,他們沒有打開手電筒,因為即便打開,光柱也照不透厚厚的濃霧,並且在一片黑暗中開燈等於自己把自己給暴露掉,為首的偵察班長手中牽著一條德國牧羊犬。南京軍在進行全麵的現代化建設時學習了日軍的一種做法,大力培養和使用軍犬,正好德國可以足夠的、純種的德國牧羊犬,事實證明,軍犬的實用價值是很大的,比如給偵察兵配發軍犬,可以在偵察活動中更快更早地發現敵情。
“嗚…”班長手裡的軍犬突然彎腰伏在地麵上,同時發出低哼聲。
偵察兵們都心頭一動,知道這是軍犬在發現敵情時發出警告。
班長立刻趴下,把耳朵貼在地麵上,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從泥土裡傳來的聲波。在聽了十幾秒後,班長抬起頭,偵察兵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聽到他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著“人!很多人!正在向我們這裡走來!距離不遠,並且越來越近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指南針,放在衣服裡打開手電筒查看方向。
“當地居民?菲律賓人?前麵山裡有村鎮?”
“絕對不是當地居民!腳步沉穩有力、密集有序,是攜帶負重的軍人!”
“菲軍?美軍?”
“沒辦法搞清楚,我們上去後,必須要跟對方鼻子貼鼻子才能看清對方的連,但我們這點人到時候連跑都沒機會跑!快!立刻回去報告長官!”班長火急火燎地說道。
飛馬流星般的緊急報告迅速被送到張雲的麵前,隊伍正前方有大批的敵方人員,隊伍兩邊也有大批的敵方人員。第18旅的一萬餘官兵肯定不是排成一條長龍,三個團齊頭並進,而對方也一樣,結果雙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混在一起,根本原因是可視度極低,密不透風的樹林、崎嶇坎坷的山地、無邊無際的濃霧讓雙方身在其中時都是盲人騎瞎馬,結果回過神後發現自己和對方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犬牙交錯之勢。跟第18旅混在一起的正是美軍陸戰一師,雙方都對此措手不及。因為夜色和濃霧的遮擋,雙方都完全沒看見對方,並且雙方也沒有聽見對方,翻山越嶺非常消耗體力,所以雙方官兵都沒有說話、談笑、唱歌,最大的動靜就是腳步聲和差不多被腳步聲給蓋住的呼吸聲。當雙方互相發現彼此時已是近在咫尺。很快,一陣陣漢語和英語的驚叫聲響起,繼而是爆豆般的開火掃射聲,從夜幕濃霧中不同方向傳來,氣氛近乎詭異。第18旅裡首先跟美軍交火的是該旅第170團,該團原本在集體悶聲趕路,走著走著,團長劉俊哲似乎聽到對麵的密林濃霧裡也傳來腳步聲,他以為是山穀造成的回音,直到走在前麵的官兵和從對麵走過來的人直接撞在一起。“眼瞎了?你們走反方向了!”那些官兵以為從對麵走過來的人是因為迷路而走反方向的兄弟部隊。
“fuck!”對方發出猶如撞鬼的英語驚叫聲。
跟對方發生相撞的南京軍官兵先是楞了一下,隨後觸電般大吼“美軍!”
雙方在猝不及防的大吃一驚中急忙子彈上膛,然後展開對射,慘叫聲和鮮血一起飛濺,雙方是在非常近的距離上展開的對射,互相看不見,毫無遮擋物,人群像割麥子般一片片地倒下去。
狹路相逢的南京軍和美軍就像兩條纏繞在一起但突然反目成仇的巨蟒般展開了麵對麵卻互相看不見的近身混戰,山林霧海裡處處槍聲大作,並且槍聲就像燎原野火般迅速彌漫開,越來越多發現敵人並且發現自己和敵人完全就在鼻子跟前的南京軍、美軍參加了激戰。
“旅座!”吳俊逸滿頭冷汗地嘶吼道,“你在哪裡?”
“我他媽的就在你後麵!”張雲順聲一把抓住吳俊逸,“老吳!彆慌!”
“我們跟美軍發生遭遇戰了!”吳俊逸瞪大眼睛看著夜色濃霧裡遍地開花著的彈火,“敵我完全混在一起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打了!狹路相逢勇者勝!”張雲操起一挺衝鋒槍。
“我們不知道敵軍有多少人!”
“敵軍也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我們慌,他們也慌,甚至比我們更慌!必須打,就算想撤,也撤不了的!”張雲吼叫道,“肯定是美軍陸戰一師!弟兄們,乾死美國佬!”
“旅座,沒法打呀!”吳俊逸從滿頭冷汗變成了渾身冷汗,“弟兄們根本就看不見敵人!並且敵我混在一起,開槍會誤傷到自家人的!這該死的夜色!這該死的森林!這該死的大霧!”
張雲放下手裡的衝鋒槍,挺起一支步槍並且插上刺刀“傳我命令!上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