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被這句“很好玩”噎住,喉結往上頂了一下,指尖在膝頭停住,
像是想接話又忍住。
艙內燈光穩著不閃,他側著身,肩背貼著座椅,
嘴角動了動,硬把沒成形的笑收了回去。
眼神抬了一寸又怯怯落下,
先掃過先生的領口,再滑到舷窗邊,又迅速回避。
冷白的頂燈沿著他顴骨擦過去,
睫毛投在下眼瞼,呼吸不均,鼻翼輕輕一鼓一收。
像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跟著笑:
“好……玩?”
末尾發音發飄,他喉嚨裡帶著輕輕的沙,話頭懸著,眼角試探著看回去。
先生偏頭看他,眼尾挑起一點鋒,指尖在膝側停了停,肩背貼回座椅。
頭頂指示燈常亮,風噪在耳邊發悶。
他把語調收短:
“跟你說實話,你也不一定懂。軟不是投降,是武器。能自己收放的,才叫軟。”
他指腹在打火機邊緣輕扣兩下,沒點火,金屬外殼有些涼,蓋角蹭過皮膚。
另一隻手壓住扶手,指節微彎,節骨間的紋路清清楚楚。
金屬聲被螺旋槳的轟鳴壓得很細。
座椅偶爾輕抖,燈光偏白,空氣乾燥,鼻腔裡有淡淡的油味和塑料味,
耳膜裡留著持續的低壓感。
他目光偏向舷窗,短暫避開對麵,嘴角線條收緊又放鬆。
呼吸在胸口停了一拍,隨即穩住。
舷窗外的黑像瀝下來的墨,反光落到他眼裡更冷。
心腹縮了縮肩,指尖在衣角上來回蹭了兩下,還是忍不住追問:
“那我……現在要硬還是要軟?”
他收著聲量,喉結上下了一下,視線避開先生,落在先生的手上。
“看我。”先生抬下巴,目光像刀子貼上來,椅背輕響一下,
指節在扶手上點了兩下。
“在彆人麵前,你硬得像鐵——不生鏽,不發聲,不彎。到了我這兒,你可以軟,但彆塌。塌了,我揪著你的後領拎回去。”
心腹“哎”了一聲,嗓子發乾,忙去摸杯蓋,手指一打滑,杯沿磕了一下,清脆:
一聲細響在靜裡像針落,順著瓷壁顫了一圈,薄薄的茶香被震得散開。
他喉結滾了滾,像被砂礫硌著,指尖裹著一層細汗,指腹的紋路在瓷麵上一蹭,冰涼直往心裡滲。
他忙不迭收回手,掌心仍殘著濕意,眼角餘光悄悄去看對麵的人,
生怕那一聲“叮”的回響把先生的心思撞散,胸口隨著餘音輕輕一跳。
“那明天見那個人,我怎麼說?”
先生把手掌摁在扶手上,慢條斯理。
掌心的溫度貼上去,光滑的弧麵被撫出一層暗沉的光,指節的血色緩緩退去,青筋細細浮起。
他側過半寸,像是在安置一段久遠的念頭,
目光從窗縫裡擠進來的灰白光上掠過,
又無聲落回眼前,呼吸均勻,薄唇啟合極慢,語氣不重,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穩妥。
“三句,記好,不許添,也不許減。”
他舉起一根指頭,指腹乾淨而修長,骨節在燈下投出細薄的陰影,像一截被削過的白竹。
他的眼神沒從心腹臉上挪開,像一枚釘子,釘住那張顯出緊張紋路的臉,連眨一下都顯得多餘:
“第一句——‘明天你能說,但你先得把手洗乾淨。’說‘洗乾淨’的時候停半拍,不要眨眼。”
他把“停半拍”三個字說得很輕,可手腕微一懸,像指揮棒在空中壓住一絲無形的鼓點。
“不要眨眼”像是最後一記釘扣,把節奏釘牢。
心腹喉結滾了滾,指尖不自覺在褲縫上摩挲,像要把掌心的汗擦乾,眼神卻還是不敢離開他的臉,生怕漏了一個眼色。
第二根指頭彈起,清瘦的手背勾出淺淺的青筋,指節細白,仿佛瓷器邊沿,輕輕一彈,空氣裡像敲了一下無聲的鐘:
“第二句——‘彆問我底線,問也沒用。’語氣平,像報天氣。”
他示範著把語氣往下壓平,鏟去一切波瀾,那種“像報天氣”的平,既不冷也不熱,不帶情緒,雲層厚薄與他無關。
心腹在心裡跟著默念,試著把“底線”二字咬得不硬不軟,舌尖抵上上齶,又慢慢鬆開,生怕一個用力,就露了鋒芒。
第三根指頭也立起來,三指相並,穩穩當當。
他唇角往下壓了一點,那一下並不明顯,像把一張看不見的紙抿平:
“第三句——‘你摸錯了方向。’說完把桌上的杯子往他右手那邊推半寸,不多不少,像你嫌他擋路。”
心腹下意識跟著比劃,肩膀微抖,手掌在膝上悄悄劃了個半寸的弧,像量過似的,又不敢真的碰桌。指腹懸在空裡,什麼也沒碰到,卻像被燙了一下。
他抬眼,撞上那雙眼,心裡又怵,胸口驀地一緊,像有人用手指輕輕按住了他心跳的節拍:
“他要是問價碼呢?”
這句問得小心,尾音不敢抬,像怕驚著什麼。
屋裡燈光在他的額頭上鋪了一層薄汗,光亮微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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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笑”了一下,嘴角彎起得很淺,像在紙上畫了一道不完整的弧,笑意沒到眼底,眼底仍是一潭冷水,清醒得讓人發寒:
“答——‘你不配買。’彆逞能,也彆挑釁,平平說。”
“這種事情本來也是買不到的。”
心腹的呼吸先是一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喉嚨,胸腔悶得鼓起來,又被他硬生生壓回去,
節奏一點點放慢;
指尖冒著薄汗,從褲縫邊抹過,反複把那道縫理直了些,
像借這個細小的動作給自己找個著力點。
他順著座椅的晃動把背往後一送,脊梁靠牢了,肩胛骨貼在靠背上,骨頭的涼意透過西裝布料,一絲一縷往裡滲。
“我記住了。”
“還沒完。”
先生的聲音不急不緩,像一根繩子慢慢拉直。
他把打火機在掌心裡轉了個角度,金屬在皮膚上蹭出一線冰涼,邊角從指腹上劃過,劃得均勻,恰似給自己的話打拍子。
光影掠過去,折在那一小片亮麵上,閃了一下又滅。
他不點火,隻讓金屬在手心裡吐出乾脆的哢噠聲,節奏壓住窒悶。
“他要試你,會提過去的賬。”
先生往前傾了一指,像把話壓低也壓穩,
“那些舊賬是鉤子,是要你接話、要你起火的。你不接。你隻說——‘先生記得,我替他說。’彆多一個字。多一個,就是你亂了,就是把繩頭遞過去。”
心腹抿著唇,唇角線條繃緊,像被線勒住,
他用力點頭,脖頸肌肉一抽一抽,
真跟搗蒜似的,喉結上下滾,吞咽得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