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知道,西川唐軍怎麼了?”論可莽不耐煩了。
“是關於投降一事的。”
“投降?!唐軍要投降?哪座州府?”論可莽喜出望外地脫口而出,假如可以收取哪怕一州之地,僅憑著這份功勞,他也不需要向尚論卓行賄了,回到邏些指日可待。想到此,論可莽竟有了一絲興奮,不禁站起來,想仔細問問悉怛謀內情。
然而論可莽想不到的是,一雙手死死地壓住了自己的肩膀,身子立時動彈不得。
論可莽吃驚地回頭,看到的竟是自己最信任的漢人奴隸的臉。
“你……要乾什麼?”
漢人奴隸一言不發地看著論可莽,臉上有著嘲諷般的微笑。
隻見悉怛謀徐徐踱步,走到論可莽的跟前,俯下身子。論可莽剛想說話,自己的脖子便被悉怛謀的右手死死扼住。
“你……你要造反?!”論可莽從嗓子眼擠出一句話,麵目因為窒息和恐懼而變得猙獰。
論可莽想起來,自己的親兵為了給邏些護送錢財,大半都已離開。不過現在半夜,節兒府內當值護衛應當也有七八人,自己隻消高聲示警,無論是悉怛謀和他的隨從還是這個叛逆的漢奴,都逃不掉。
但那樣隻會激得悉怛謀馬上殺了自己,論可莽賭定悉怛謀應當是有所圖,可能隻是想從論可莽貪掉的軍餉當中分一杯羹,如此一切都好說。
論可莽用力地拍著悉怛謀的右手,看著他的獨眼,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叫著維州副使的名字“悉……怛謀!”
果真,悉怛謀的右手稍微鬆勁兒了,論可莽覺得自己賭對了。
“都好說,你是不是要餉?我這裡有很多。”
悉怛謀把手鬆開了,站在自己麵前,看著節兒府門的方向,用渾厚有力的聲音道“我道節兒為什麼要遣散大半守軍,卻又不向邏些上報,原是為了餉銀。”
論可莽放心了一些,用手揉著自己的脖頸。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這……這不也是為了你我能早日回到邏些嗎?回去同家人團聚。”
“不,是你想回去,”悉怛謀冷冷地說“我家是苯奴,讚普早就把我的家人殺乾淨了。”
論可莽頓了頓,接著擠出笑容道“悉怛謀,是我削去你的奴籍,把你一手提拔。你看,大蕃南道節度副使的位置一直空缺,我如果回到邏些,定能保你坐上那個位置。”
悉怛謀微笑著看向論可莽,配上他的那隻獨眼,臉上的表情竟顯得頗為嚇人。
“前月,仔細想想,節兒還記得前月發生什麼了嗎?”
“前月?”論可莽聲音顫抖著疑惑道“前月……前月無事啊。”
誰知悉怛謀竟仰頭大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我來告訴你,前月,薛城外,就在出城去往你心心念念的邏些的大路上,路邊躺滿了腐屍,”悉怛謀像摸一個孩子的腦袋一樣摸著論可莽的辮發“屍臭都傳到城內了,卑職帶人前去查看,你猜猜都是誰?”
論可莽看著悉怛謀一言不發,咽了口唾沫。
“都是被你遣散的兵士奴從,一個個都是餓死的。”悉怛謀的笑容消失了“屍首統統沒了大腿肉,就是因為這是餓死鬼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了……”
論可莽眼中竟然流出了淚水,這反而讓悉怛謀更加怒不可遏。
“我隻是想早日回邏些,看看我的家人……”
“你想回邏些,那他們想不想回?”悉怛謀揪著論可莽的氆氌惡狠狠地低吼道。
“悉怛謀!殺節兒是謀逆,依照大蕃律法,你會被砍去手足泡酒!”論可莽歇斯底裡道。
“哦?”悉怛謀不以為然“那如果我降唐呢?”
悉怛謀這話讓節兒府正堂頓時陷入了可怕的沉寂,論可莽眼也不敢眨地盯著悉怛謀,而悉怛謀則默默地將手伸向了腰間的佩刀,那個虯髯大漢也死死地看著論可莽。
“快來人!”
論可莽瞅準機會,站起來就要向節兒府外跑,卻不想被悉怛謀有力的大手一把鉗住。
“節兒彆急啊,你是不是想找這些護衛啊?”
論可莽驚恐地回頭,悉怛謀嬉笑般的話音剛落,隻見那個虯髯大漢把身後的布包往地上一摔,裡麵竟滾出來好幾個人頭,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隨之而來,侵入論可莽的口鼻,讓他胃袋裡一陣翻騰,直接吐了出來。
悉怛謀哈哈大笑,笑聲狂熱得有些微妙。論可莽因為恐懼,腿軟的站不起身,隻覺突然一根細繩緊緊地勒住了自己的喉嚨。
好疼,好疼……
論可莽倒在地上,兩眼逐漸模糊,餘光隻見他自己最信任的漢人奴隸在用弓弦勒自己的脖頸,用力之大讓論可莽覺得腦袋似乎要離身了。而悉怛謀的笑聲猙獰,在耳邊不住地響著……
在論可莽雙眼徹底黑下去之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雙女兒向自己招手,兩人在邏些城外的高原上,策馬奔馳,快活的笑聲似乎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