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綜垂手笑著說道“做牙將,隻是守衛帥府,做久了也會乏味,便想趁這次出兵入據維州的機會,能再親去前線一次……”
韋榮略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讚不絕口,頗有事務性地笑著說“……有楊將軍……楊都尉在維州,我輩屬實才能安心啊。”
韋榮又轉而向節度使彙報說調取的各個坊門的出入記錄已經放在前殿了,李德裕耐心地聽完後,便吩咐韋榮可以先行回府歇息了。
“那出兵一事……襄宜這就去辦?”見韋榮走後,楊綜叉手問節度使道。
李德裕點了點頭,卻隻聽張翊均朗聲製止。
“且慢!”在兩人略有驚訝的目光中,張翊均叉手問道“……楊都尉出兵一事,可是去往維州?”
“正是,悉怛謀已至成都外郭,楊某須先安排其所部入城。”楊綜如實回答道。
糟糕,張翊均心驚,他沒想到悉怛謀披發跣足的守軍竟能行軍這麼快。然而現在前任暗樁被殺一事存疑,再加上薛濤提到的,那篇李植醞釀的供狀,如此貿然出兵,張翊均心中總有種不安在隱隱作祟。
李德裕耐心地補充道“……翊均你也平安歸來,便無甚需要顧慮,而後便由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帶隊,襄宜領軍千人,帶兵入據其城,維州歸降一事,就此定矣。”
“關於出兵一事,可否暫緩?”張翊均神情凝重,言辭懇切。
這話卻像顆炸雷,讓李德裕和楊綜都神色一怔。
李德裕眯起雙眼,望著張翊均的神情,頗為關切地問道“何出此言?”
楊綜則急得有些慌亂地嚷著“悉怛謀都到成都了,維州現在是一座空城!吐蕃南道諸軍警覺有變隻是時間問題,從成都府出兵到維州也需至少半日!延緩下去,到時候他們派人入城,維州之謀就……就是白費力氣!”
這些張翊均當然清楚。
李德裕明顯神色嚴肅了起來,似乎在揣測張翊均顧慮的到底是什麼。
“翊均說句不合禮數的話,”張翊均鄭重地拱手道“維州之謀,是翊均促成的,若非萬不得已,翊均絕不會擅改計劃。”
“……就算是你做成的,你也沒有資格阻攔我唐收複失地!”楊綜衝口而出。
李德裕沉吟不語有半晌,轉而吩咐楊綜道“你馬上率武威軍千人,再征調天征軍千人,由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帶隊,兵出成都,直取維州,以備不測。某即刻上書,傳捷京師!”
“李公,此事不是加倍兵力的問題……”
李德裕卻沒有理會張翊均的話語,麵色有些不悅,扯下腰間象征身份的金魚袋,交給楊綜,算作是調兵的令牌。
“此事斷不可緩。”李德裕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楊綜道,然而在張翊均聽起來卻像是說給自己。
“喏!”楊綜雙手接過金魚袋,迅速轉身跑向閣道,快步奔府門而去。
末了,李德裕看了看臉色難掩失望和無力的張翊均,負手轉身走向中殿的正座,有些不客氣地說道“事已至此,莫再多言!”
“……若是司馬朱被殺一事,另有隱情呢?”
這話讓李德裕慧眸一顫,咬肌抽動,他立時停下腳步,狐疑之餘有些震驚地回頭看向張翊均。
如果說上任西川節度使以來,最為讓李德裕震驚遺憾的事,便是前任維州暗樁司馬朱的被害。當時消息傳到成都府時,官場嘩然,足足可稱得上是新官上任的下馬威。這件事發生後李德裕在西川可謂真正的孤家寡人,有人將此事歸罪於李德裕的能力不足,有人則掀起了有關於黨爭的陰謀論。後來若非李德裕依靠自身出眾的辦事能力,逆轉蜀中在南詔入寇後的凋敝情形、訓練新兵、改革戍防,如今能不能駕馭得住蜀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收斂拉攏李淮深等人,都是個未知數。
張翊均皓目炯炯,一字一頓,語聲低沉。
“帥府之中……有暗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