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唐!
(此章改編自一唐朝時玄怪小說,風格會較往常迥異,內容與主線乍看並無關聯,卻也藏有眾多伏筆)
太和五年,日期不明。
深夜,往長安官道某處。
濃重的黑雲壓在夜空中,不過半刻工夫便澆起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摔打在石子路上,和著風聲陣陣,聽起來竟如鬼怪的嘶吼。
有一人身披蓑衣,正一手把著頭頂帷帽防止被風吹走,一邊急匆匆地沿著石子路向前趕。
蓑衣人跑了有好些工夫,冒雨狂奔已讓他雙腿猶如灌鉛,再加上石子路開始愈發泥濘,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程度。
而暴雨似乎仍未有停歇的跡象……
更糟糕的是,蓑衣人的火把早就被澆透了,四下裡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有沒有避雨的地方。
正當蓑衣人準備離開道路,就近尋一棵大樹坐等雨停時,西方的夜空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猶如一條巨龍將夜空一劃為二,須臾後便是一聲炸雷驚入蓑衣人耳廓,讓他渾身打了個寒戰。
那道白光,恰好照出來官道前方一間客棧的輪廓……
雖然仍為方才的那道閃電弄得心有餘悸,蓑衣人卻如抓住救命稻草,緊握住肩頭背囊,急忙向那客棧方向奔去。
走近些後,那間客棧輪廓終於變得清晰,蓑衣人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下,心道自己今晚終於可以不用在暴雨中露宿街頭了。
從客棧兩扇木門的縫隙透過些燭光,蓑衣人暗喜裡麵應當有人,便在木門上拍了拍。
客棧外觀看起來頗為簡陋,門臉前掛著一柄紙籠燈,另一側伸出去一根支架,栓有一木招牌,正隨著風雨前後搖晃,“吱呀”不已,木招牌看起來很新,其上刻有歪歪扭扭的“榆林店”三字。然而讓蓑衣人感到奇怪的是,在那三個字的右下角還刻有這塊招牌的年代,寫的卻是“開皇元年十月己卯日作”。
開皇,是前朝隋文帝楊堅的年號,距今已有二百餘年了。
莫不是來了家百年老店?
蓑衣人疑惑的同時,卻發現並無人開門,便又在木門上重重地連拍好幾下。
這一次店內總算有了動靜,從門縫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過了幾彈指,店門便向內開啟,店內照出來的燭光一時讓蓑衣人不禁眯了眯雙眼。店內幾盞殘燭被風吹得劇烈搖曳,映得蓑衣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如鬼怪般在身後狂舞。
開門的似乎是店家,看不太出來具體的年齡,不過怕是四五十上下,麵色蒼白,眼神慵懶,打量了片刻蓑衣人後,便開口問道“名字?”
蓑衣人遞上自己的身份文牒,叉手回答“在下姓李名昂,深夜叨擾,屬實抱歉,不知可否在貴店住宿一宿?”
店家掃了眼身份文牒便遞還給了李昂,爾後讓出店門,待李昂邁進門檻後,便又重重地將店門合上。
李昂像隻警惕的獵鷹環視一番,店內餐桌擺放雜亂無章,倒讓李昂驚奇的是,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店內顧客還不少,幾乎每一張桌前都坐有幾人在低語交談,或許都是來此避雨的旅客吧。
最靠近李昂的桌前獨坐一人,桌上還擺著些宵夜。那人身披烏青色鬥篷,頭頂著濕漉漉的鬥笠,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李昂,陰森的目光盯得李昂心中發毛。
“請坐,某請客!”
那人麵色蒼白,用不容拒絕的語調衝李昂朗聲道,聲音乍一聽頗為古怪,讓人聽不出此人大概的年齡。
李昂又四處張望了片刻,搖曳的燭光讓他方才緊繃的心情稍稍平複,便褪下淋濕了的蓑衣,摘下帷帽,掛在身後的掛勾上,而後同那人隔桌對坐。落座前,李昂再次下意識地瞥了瞥周圍的客人,看起來其他人似乎都未向他投來多餘的目光。
“敢問閣下是……”
“鄙人王臻,想必足下姓李名昂?”
“正是。”李昂叉手答道,心道或許方才向店家的自我介紹被這人聽見了。
“喝酒,”王臻將桌上一樽酒盞往李昂跟前推了推,李昂瞅著酒樽裡暗紅色的液體,端起酒杯嗅了嗅,聞起來似乎是葡萄酒,便稍稍放心地喝了,心裡卻感歎這家店果真不容小覷,居然還有價格不菲的葡萄酒供應。
同王臻幾句寒暄過後,李昂才知道,原來王臻也是前往長安辦事的旅客,途遇大雨才住進來。幾番交談下來,李昂頓覺此人言談深刻,富於思辯,一些言論甚至讓飽讀詩書的李昂也頗為佩服,不由得對其心生親近感。
幾杯酒幾碟菜下肚後,方才麵無血色的李昂臉上泛起了紅暈,微涼的指尖也漸漸暖和起來,李昂有些微醺,不由得悵然感歎道“哎,都說天生萬物,唯人最靈,然世事無常,每個人卻又不知己身明日又當如何!人又靈在哪呢?”
本以為王臻也會發出相似的感慨,卻不想他扯出一抹怪異的微笑,湊近了些,輕聲道“也許某知道。人之命運,皆為注定,比如足下前行,怕是想取道華陰,去往長安吧……”
李昂難掩驚異之色,連忙拱手問道“臻……臻兄真乃神人也,臻兄……是如何得知的?”
王臻頗為神秘地笑了,笑聲詭異而又難辨,倒像是隻在李昂腦海中回響一般。王臻又喝了口酒,李昂這才發覺,即便連飲數杯,王臻的麵皮竟仍像先前一樣白皙。
慘白一樣的白皙……
王臻湊近了些,輕聲言道“昂兄想必是明智之人,或可一猜,臻為何人?”
李昂蹙眉半晌,眼眸瞥向彆處,又看向王臻答道“博文多藝,隱遁之客?”
王臻一雙黑瞳好似獵豹一般緊盯著李昂的雙眼,有那麼一瞬,李昂覺得王臻漆黑的眸色有些異樣,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黑暗,恰如客棧外的濃濃夜色。
“非也……”王臻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後,用近乎耳語的聲音道“我乃鬼兵迎駕之人!”
一股寒意襲來,李昂渾身打了個激靈,後背汗毛倒豎,額頭像是著魔一般不受控製地滲出好些汗珠。隻因迎駕一詞,專指奉迎天子車駕。
李昂倒吸一口涼氣道“迎……迎駕天子,隻有足下一人?”
王臻聞言後竟哈哈大笑,須臾又收起笑容,麵無表情道“吾前後左右,共有甲兵數百人,領頭的還有大將軍,怎麼會隻有我一人呢?”
李昂下意識地向周圍看去,卻呼吸一滯,心跳似乎在那一瞬停了。
店內所有食客,都在直勾勾地凝望著李昂,所有人緊抿雙唇,麵色慘白,血色全無。
“還請昂兄三日後,於戌時在灞橋之西的古槐下等我……”王臻接著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