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王聽到這話,肩頭登時一顫,不及細想,連忙撤回身去,將燈籠完全罩在袍服內側,大氣不敢出地背對著夾道口,將身形儘可能地隱沒在陰影中。
夾道裡狹窄且黑,李瀍為了遮住燈籠的光亮,不得不保持著很為吃力的半倚半蹲姿勢,幾無騰挪空間。
王氏幾乎與李瀍貼麵而對,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丈夫的呼吸,從潁王的緋袍下擺透來的燈籠微光,映得他們二人臉都有些泛紅。王氏印象裡已很久沒有這樣長時間地與潁王麵對麵這麼久,她隻覺臉頰稍有些發燙,卻不知到底是因為燈籠內的火燭溫度,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更鼓三響過後,適才那悉悉索索的響聲更大了,或者換言之,變得更為清晰。
這是有節奏的馬蹄聲……他們二人心裡不約而同地下了判斷。
馬蹄聲在進入短街後,便伴著一聲馬匹的響鼻而消失了,隨後馬鞍發出些摩擦,卻不聞有人下馬落腳的聲響。但從適才的馬蹄聲推測來看,來者似是隻有一人。
李瀍悄悄扭頭回望,無奈視線剛好被夾道口的牆體所遮擋,充耳所聞唯有緊接而來的鎖頭鏗鏘。
來者似乎在府門上連敲三下,而後重重地錘了兩下,過不多時,從拱門處便傳來合頁“吱呀”聲。
拱門延啟,又沉悶地關上。
潁王警惕地探過頭去,拱門前拴著一匹棗色馬。而方才黑逡逡的廢宅院內,此刻已燃起了火把,那光亮泛在院牆上一片一片相疊成片的赤瓦上,渾如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緊接著,那扇拱門後,竟又傳來些有節奏的鐵鍬挖鑿聲,儘管能聽出揮鍬人在儘力壓抑著聲響,但從潁王所站的夾道口處聽來,這聲音絲毫不亞於兵戈相撞。
“燭影斧聲……”潁王恍然道,“趙歸真說的是真的……”
李瀍胸膛心跳劇烈,他最初從張翊均口中聞得“鬼兵”將禍亂長安時,可謂將信將疑。而他幾乎可以肯定,這間坐落於皇城之南,貌似廢棄已久的宅院,便是張翊均所追查亂黨的一處據點,而他現在與亂黨之間,唯有一牆之隔……
他該做些什麼了!
“大王!”
李瀍的思緒忽而被王氏猛地拉回。
向來冷靜的王氏,在看到那宅院內映出的火把光亮後,眼神中也不無駭然,“臣妾覺得……我們現在應當即刻返回十六宅!”
李瀍劍眉蹙起,他難以放下地望向已不設鎖的拱門。
王氏直覺道“……再逗留於此,臣妾怕有危險。”
李瀍雙眼一眯,陷入了兩難。王妃在此,他可不能隨意犯險,須將王氏安全送出才行。
“你速回十六宅……”
“那大王呢?”
潁王亮出自己懸於內襯的藩王腰牌“我去向坊衛通知京兆府,爾後迅速聚集金吾衛卒和附近不良人……於一刻內在此集合,將亂黨一舉拿下!”
如此鋌而走險的計劃,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驚得王氏連忙勸阻。
李瀍神情肅然道“我乃穆宗皇帝第五子,聖人五弟,正一品潁王。憑此腰牌,足可以命京兆府遣兵來此……”
“臣妾倒不擔心這個!”王氏知道自己丈夫會錯了意,不自覺地稍抬高了些語聲,急道“臣妾怕,如若裡麵的亂黨,並不簡單的隻是亂黨呢?”
潁王眸色中閃過一絲驚疑“你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