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唐!
鬼兵將至
太和五年,十月甲申,時近午正。
長安,長安縣,善和坊中曲。
“尊駕請隨我來……”張翊均身前的虯髯漢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言語中竟多了幾絲命令的語氣。
此人生著栗色麵皮,不知是哪一族出身,且說話語末帶著些卷音,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常常盤踞西市的胡商。
“足下是?”張翊均狐疑道,方才店家的態度轉變已讓他警覺了起來。
“某是誰並不重要,”虯髯漢沉聲道“但某或知尊駕所調查內情……”
內情?
張翊均心中一驚,這虯髯漢方才始終坐在鄰桌,莫非他從自己與店家那隱晦的交談中探聽出了什麼端倪?
“是何內情?”
“此地不宜詳談,”虯髯漢再一次向張翊均叉手,言辭懇切道“還望尊駕速速隨某同往……”
虯髯漢許是由於顧慮,並沒有說同往何處,張翊均思忖片刻,眼下的他雖不願放棄任何一絲線索,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滿腹疑竇,不禁懷疑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虯髯漢似是看出來張翊均的疑慮,他向四周環視了片刻,便向他微微探身湊過來,口中隻耳語了一句話,便讓張翊均矍然起身。
與此同時。
長安縣,西市北曲。
從窗外傳來西市署的鐘鼓聲,前後三通,午正已至。
璿璣知道,之後的兩三個時辰才是做生意的最佳時段,西市內的吆喝叫賣聲亦隨之變得更為鼎沸。
這喧鬨傳入房間內,讓璿璣猛地意識到,此地絕非久留之地,稍候若是有人來此包房飲宴,她必會被人撞見,屆時屍身在側,自己口說無憑,那擦肩而過的胡人凶嫌也不知樣貌,自己隻會被當作嫌疑最大的人犯扣押。
璿璣慌忙起身,收了手帕,手指內外摩挲著將薄紗上濺的血跡搓去,確認自己身上沒有沾染其他血跡後便快步趨出房門,拾階而下。
璿璣走得急了,下至樓梯轉角,沒注意到對側人影一晃,竟與一人撞了個滿懷。那人似乎也沒防備,剛好被璿璣的帷帽沿磕了喉嚨,一聲下意識地把住扶手,才不至於摔下樓梯去。
“抱歉抱歉……”璿璣致歉的話說完,正要去扶,但她定睛一看,這人竟是那方才那聒噪不已的卦士。
怎麼又是這家夥?!
安守約一隻手扶著牆麵,俯下身去,輕撫脖頸連連咳了數下,足足調整了半晌呼吸,才擺擺手道了兩聲無妨。
璿璣心裡糾結不已,她生怕被這家夥再糾纏上,但她更擔心此人再往上走便會看到那血腥一幕,如此自己說什麼也脫不了乾係了。而璿璣這猶豫間,安守約也已緩過勁兒來,他抬眼看了下對方,褐眉不為人注意地一向上一挑。
“咦?”安守約似是認出來這正是方才坐在角落的“公子”,不由語中半是疑問半是驚奇道“公子怎麼跑到這樓上了?”
璿璣後悔了,她當時和這家夥撞上就該馬上跑下樓去,徑直出酒肆,這樣反倒更加保險,忙說,此事與他無關,說完便想側身下樓梯去。
安守約用身體擋住了璿璣的去路,向璿璣略一叉手“安某適才細想片刻,覺得與公子萍水相逢著實不易,一卦一錢便好,不知公子意下……”
璿璣心裡麵哭笑不得,自己方才拒絕得那麼乾脆,這家夥怎麼還在說這些,他不是認真的吧?璿璣正要打斷,安守約卻先住了嘴,兩眼望著璿璣身後的台階,臉色隨之一變。
璿璣順著他的視線向自己身後望去,登時心裡一沉。
璿璣身後的台階上,都留有清晰的血鞋印,在昏黃的火燭光下顯出深深的暗紅色。她方才走得倉促,隻檢查了自己身上和帷帽上沒有血跡,但卻全然忘記自己的鞋底還沾著鮮血,自己一路走下台階,自然也留了一路的線索。
安守約右側眉毛向上一挑,臉上泛起些驚慌,腿腳下意識地退離了一級台階,約略壓低了些語聲問道“……這、這是什麼?血跡?”
璿璣連忙道“不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