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翊均細忖片刻,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宇文鼎遣府中仆役送密信的嫌疑。不過……這紙卷內所寫的“羊已入圈”的意思,他還一時無法明晰。
張翊均突然緊張起來的神情李商隱在一旁看在眼裡,但他仍有些雲裡霧裡。礙於吳世良這個外人在側,他也不太敢貿然相問,便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忽而不經意地一問“這三個錢囊都是從同一人身上竊得的,兩個錢囊裡都塞了紙卷,為何第三個卻沒有?”
吳世良對錢囊熟極而流,解釋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此乃朔方小牛皮,且錢囊形製頗新,內中塞有棉絮,權作撐子,過上幾日才會取出,一般此刻是不放物什的……”
李商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是李商隱的那一問卻提醒了張翊均,他本著試一試的心態將那錢囊中棉絮小心地扯出,又將錢囊倒扣在書欄間磕了磕。出乎他的意料,這一磕,竟真從錢囊底部滾落了一同樣大小的紙卷!
“喔!”
三人近乎異口同聲。
果然!張翊均驚喜地拍了下李商隱的肩頭,這讓他還有點小得意起來。
這份紙卷形製與另外兩卷差不多,不過看起來要新一些。張翊均將紙卷小心地展開,心中默念著上麵所寫的密語
“元和元,日日明,夜話燭。”
這一次的署名處完好無損,赫然印著“宇文”二字。
“原來是宇文……怪不得小老覺得奇怪。”吳世良抵掌笑道,他隻對錢囊和錢緡感興趣,對猜謎興味索然。說完便扭身去往這儲物房對側,取來一杆小狼毫,在硯台上粗蘸淺墨,回身在書櫃角落的“寧”字上添了一橫,爾後在右側寫下“文”字。
“元和元,日日明……”趁著吳世良扭身取筆的工夫,李商隱口中小聲念叨著“什麼意思?”
張翊均並未馬上作答,李商隱望了眼張翊均的神情,發現他劍眉間的細紋嵌深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便多言,便同樣緘口靜思起來。
夜話燭都好理解,取秉燭夜話之意,倒是這前兩句……讓張翊均不禁細想半晌。元和……是憲宗皇帝的年號,元和元三字最先讓人想到的是元和元年,二十五年前?此又是何意?
“元和元年……”張翊均口中呢喃著,忽而眼眸睜大了幾許,“丙戌?”
張翊均將那張紙卷迅速收入懷中,吳世良剛好在那標簽處寫完一個完美的文字,正沾沾欣賞著,忽然肩頭被張翊均一拍。
“你府裡可有騾車?”張翊均劈頭便問,語速明顯比先前快了幾分。
“呃……有是有,”吳世良叉手道“卻是做何用?”
張翊均手指匆匆將滿屋的贓物一掃,“我要你將這些竊物統統送往萬年縣衙,交予陸興陸縣令處置……”
“這、這……”吳世良害怕起來,眼神忽閃不已“足下不是說不報官嗎?”
他這下知道自己是行竊了?對這怪人,張翊均哭笑不得,他儘可能用寬慰的語氣道“我可沒說……不過你放心,不會抓你的。”
李商隱即刻會意方才看陸興被京兆府施壓的狀態,便知他們眼下已對收歸贓物不抱希望了。此刻若是能將贓物全部收繳,足可稱天上掉餡餅——大功一件,對於陸興和萬年縣諸吏而言堪比雪中送炭。
但是真的讓吳世良自己一車車地送過去,還是難免讓人起疑。李商隱將自己的想法約略一說,張翊均言語稍頓,想有片刻,忽而有了主意“你隻需說……是京兆張家派你來的……”
“京兆張家?”吳世良琢磨了片刻,疑問道“是誰?”
“你隻需如此說,陸縣令斷不會認你為竊賊……”張翊均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從容將紙卷收入蹀躞斜囊。
張翊均正要同李商隱邁出儲物房時,身後吳世良卻突然將李商隱叫住。
“呃……未冠公子留步……”吳世良不知道李商隱的名字,隻得這樣稱呼。
李商隱回過頭去,隻見吳示良手裡捧著一緡銅錢,李商隱初看一愣,以為這算是不將他報官的謝禮,但當他再低頭望向腰間,卻發現自己的錢囊竟然又癟了!
吳世良尷尬地憨笑著,一手搔著腦後,眼睛彎成月牙,滿是歉意道“不、不好意思,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