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唐!
翊唐第四十三章大結局太和五年,十月辛卯,午初。
長安,長安縣,西市。
自那場震動宮城的變亂平息過後,已然過了四五日,城中百姓像往日一樣為生計忙碌奔波著,似是對宮中曾發生過的一切渾然未覺。
西市像往常一樣巳正開市,現在過了小半個時辰,西市裡正是熱鬨非凡的光景。漫步其間,這邊罩著方巾的小販在叫賣貨品,那邊肉鋪餐攤的夥計在招攬生意,好不熱鬨。寬巷兩側的店鋪行肆,瓷器、鐵器、布匹、脂粉……能想到的,應有儘有,一如往常地令人眼花繚亂。
一個頭頂帷帽,身披袖衫的女子緩步沿著寬巷徑直向北。她幾乎是跟著接旗連旌的幌子向北曲而去,一路上雖然四處瞅瞅鋪子,但卻始終未曾駐足。
直到女子走到了北曲的一處十字街口,才腳下一偏,拐向不那麼摩肩接踵的西向寬街,爾後走為幾時,在一處胡姬酒肆前停住腳步。
女子抬眼望著酒肆牌匾,口中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息。
帷帽薄紗下,是璿璣的嬌俏容顏,但往日不同的,唯有眉眼間透出的幾分憔悴,幾分哀傷。
這已經是第幾日了?
連日來,她幾乎每日西市開市後,都會趕到這間胡姬酒肆,點上一杯酪漿,靜靜坐上一兩個時辰,以至於酒肆裡的胡姬妹妹都同她成了好相識,還會想著幫她擋去些惱人的搭訕。
還要繼續嗎?
璿璣又歎了口氣,躊躇半晌。但她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抬起玉手,推門而入。
一切如舊……
胡姬妹妹熱情地迎過來,笑臉盈盈地問了句“老樣子?”在見到璿璣帷帽輕點一下後,便將她引到酒肆角落裡落座,讓她稍等片刻。
時辰還早,酒肆裡還沒變得像西市裡那般人聲鼎沸,但目之所及的桌椅也都或多或少地坐了些客人。
璿璣木然地感受著酒肆裡的煙火氣,頓時覺得那日發生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今天,他恐怕也不會來吧……璿璣心忖道。
自那日逃離清鳳閣後,安守約便再未露麵,任她尋遍問遍了平康坊,也不曾有人聽說過這個漢胡混血的家夥出沒過,更不曾尋得什麼屍體之類。於是這間胡姬酒肆反而成了她唯一寄予希望之所。
畢竟……
“一切結束之後,明日午時,我會在西市的那間胡姬酒肆裡等你!”
這也是她對那個家夥說的最後一句話。
若此處等不到,那其他地方隻怕難尋到。
酒肆內的夥計不多時便將一大杯酪漿端到了璿璣麵前,上麵還插著根飲子。
璿璣斂聲道謝,正要探手,卻發現店夥計並未移步走開。
而是用指節“篤篤”地敲了敲桌子。
咦?
璿璣這才注意到,這店夥計的手上還纏著紗布。
璿璣揚起腦袋,但在她投過去疑問的眼神的一刹那,表情卻呆住了。
隻見那名“店夥計”咧開嘴角,語帶輕佻地說著
“這位公子,鄙人在此坐坐,可好?”
午正,大明宮,蓬萊殿。
天子屏退了左右,獨自登上蓬萊殿頂的摘星樓,居高遠眺,視線越過業已結冰的太液池。
時節入冬,對岸往昔鬱鬱蔥蔥的池畔已是一片蕭索。
天子目光中,有著一絲難掩的悵然。
他默默地從袖籠掏出一卷書簿,久久地注視著。
數日前在清思殿的那一幕,驀然浮現在天子眼前。彼時望著在禦前振袖陳詞的張翊均,天子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同穆慶臣促膝長談的自己。
唯有這一次,天子變為了傾聽者,卻在胸中感到了深深的無奈。他彼時隻能靜靜地看著,看著那一介白身,逐漸從激昂慷慨,變得失望,變得猶豫,變得欲言又止。
然而……
朕又如何不知豆盧著並非幕後主使,朕又如何不知王守澄並非清白,朕又如何不知……這亂黨背後站著個親王?
天子痛苦地攥緊書簿,幾乎將內頁扯皺。
我大唐立國二百餘載,從不缺忠貞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