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弑,臣不討賊,非臣也。
父死,子不複仇,非子也。
而且這種複仇思想還並非是儒家公羊派一家所言,而是自先秦儒家出現之後,不分派彆的絕對共識。
甚至“複仇”在儒學推崇的禮節中。
就是一種與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五禮並列的禮節!
劉徹既是君,又是父。
劉據若真對他做出弑父和篡位這種事來,立時便會成為天下公敵,屆時大漢可就不是國祚動搖那麼簡單了。
大漢將立刻敲響喪鐘。
各方野心勢力紛紛揭竿而起,進入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絞肉機模式,哪怕最終獲勝的是他,大漢也早已滿目瘡痍!
這也正是劉據此前始終順著劉徹,又始終逼著劉徹,極力維係父子之間這脆弱又危險的關係的原因。
他希望,能夠平和無虞的度過劉徹的晚年。
這是大漢最大的福氣,亦是天下人最大的福氣。
但現在,劉徹這已經出現的“阿茲海默症”的症狀,無疑堵住死了劉據最後那點的僥幸心理,他不能拿衛子夫和義妁、劉弗陵冒險,也不能拿大漢國祚和萬千子民冒險。
“你想不想親眼見一見長安的繁華,看一看天漢的強盛?”
劉據心中已經做出了新的決定,緊蹙眉頭隨之舒展開來,將迪麗拜爾拉入懷中,笑著問道。
“君子,你這是打算受詔返回天漢參與封禪盛會了麼?”
迪麗拜爾聽出了劉據的言外之意,疑惑的問道。
剛才劉據眉頭緊鎖,她還以為劉據內心不想回去。
“如此盛會千百年才能遇上一回,我又怎能缺席,你也不該錯過,否則恐怕抱憾終身。”
劉據笑了笑,又道,
“五部翕侯的事你不必擔憂,我不打算再溫水炮製了,儘快以你的名義舉辦一場宴席,將各部首領請來赴宴,我會在宴席上徹底解決此事,確保無論你在不在國內,都沒有人能夠趁機作亂。”
“你我前往長安時,我亦會安排天漢將領與‘西約’聯軍暫緩對匈奴的攻勢,暫時轉攻為守,確保任何勢力都無法趁虛而入。”
“至於你嘛,就將這次出行當做是一次巡遊,好好散一散心。”
“繼承王位以來,你怕是也不輕鬆吧?”
“謝過君子,妾身……天漢應該是如此自稱的吧,我聽韓姐姐在君子麵前便時常如此自稱。”
迪麗拜爾聞言頓時綻放笑靨,立刻站起身來學著韓淩的樣子對劉據施禮,
“還是君子憐愛妾身,知道體諒妾身的難處。”
“若是沒有君子,妾身與大月氏王族恐怕不知什麼時候就成了階下之囚,妾身此生最正確的決定,便非嫁給君子莫屬了。”
“請君子速速寬衣,妾身等不及要服侍君子了!”
與義妁和韓淩不同,迪麗拜爾雖也有嬌羞的時候,但因文化禮教不同,在這種事上不像他們那般含蓄,也絲毫不覺得白日學外語有什麼問題。
事實上,原本迪麗拜爾也隻將與劉據的婚事當做一場政治聯姻。
甚至對劉據始終不急於製裁五部翕侯的決定還有些微詞,畢竟這本來就是她與劉據聯姻的主要目的之一,總覺得劉據是在故意吊著她。
不過隨著成婚之後越發深入的交流,這場各取所需的政治聯姻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進入的是一場婚姻,而不是聯姻。
自小被教導如何去做一個女王的她,亦可活的像一個受人寵愛與保護的小女人,這種感覺……令人欲罷不能,我還可以更快,更快,更快!
……
劉據決定回京複命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西域。
漢軍將領、官員和西域諸國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內心想法自然各有不同。
最喜出望外的人,自然便是這次的傳詔使者,也是曾在劉據這裡領取過“土特產”的老熟人,謁者趙謙。
不過領過“土特產”的趙謙已經今非昔比。
他雖然沒有封侯,但也調任去了大行令專管外交的堂部)出任大行臣,主掌朝會時外國使者的讚導禮儀,官位與俸祿僅次於九卿。
這個在曆史上寂寂無名、甚至未曾在史書中留名的家夥,應該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一天……畢竟他的家世一般,也沒什麼背景,在這個沒有科舉全靠舉薦的時代,想要爬上來真心不容易。
而這一次,劉據決定回京複命,自是又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作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成功將劉徹召回去的使者,這顯然又是一個殊榮,興許劉徹那麼一高興,他便又能得到封賞。
“呼……”
桑弘羊也隨之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然後立刻回到自己住所,從隨行的箱子最底下翻出一卷泥封尚好的奏疏,拆都未曾拆開,便直接扔進了一旁的火盆裡。
這就是他前來西域時,攜帶的那封劉徹給他的密詔。
劉徹的意思,是讓他見機行事,一旦發現劉據有失去控製的跡象,便立刻祭出密詔控製三軍將士,將劉據強行押回長安。
結果呢。
就是三年又三年……除了期間回京述職,桑弘羊也已經在西域滯留了近六個年頭。
這期間,他見證了劉據複立太子鎮守國門,見證了劉據與迪麗拜爾的大婚,也見證了劉據的一步一步壯大,甚至已經到了擁有了離開劉徹也能輕易建國,甚至對大漢的威脅比當年的匈奴更大的程度。
不過好在,劉據始終在踐行著此前對他說過的那句“為了大漢”。
他始終沒有從劉據身上看到絲毫自立之心,也未曾看到劉據有任何打算與劉徹對立的趨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儘隸屬於大漢的封疆大吏的職責,就算偶爾矯製,也是在維護大漢的利益,而並非出於私心,更是極少僭越皇權。
現在,劉據終於決定回去複命了,那麼這道密詔自然也就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了。
其實劉據早就該回去了。
因為依照劉據此前與他的約定,劉據該是在“西約”完全掌控蔥嶺的時候,就踏上回京複命之路的。
結果自然是劉據食了言,順便把他也留了下來。
如今“西約”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張到了安息國,這已經比當初的約定向西延伸了至少六千餘裡,而且是實控……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這超出的時間也並未虛度。
“陛下有子如斯,真乃漢祚之幸啊!”
桑弘羊忽然感覺鼻子發酸,仿佛心中高高吊起多年的巨石終於落了地,說不出的安心與感動。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劉據回到長安之後,與劉徹父慈子孝的感人情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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