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園,在博物館,在商場……
左手打字……左手拍照……左手拿筷子……
還有那晚她問他肚子會不會留疤時隨口一提的那句話。
另一邊,林曲手裡提著一瓶紅酒,敲響林初的房門。
“小初啊,你有沒有開到一把工具刀,上麵有開酒器,不然我這紅酒不知道怎麼打開。今天你爸下廚,我們給你做一頓大餐!”
林初隨手掛斷電話,看過去,有些神智恍惚,“什麼?”
“就是一把銀色的折疊多功能刀,上麵有可以開紅酒的,我記得你爸從你房間拿的。”林曲一下捂住嘴,“哎喲,我說漏嘴了,唉,就是你爸看到那把刀怕你想不開收走了,之前我還見你爸拿出來過,現在要用怎麼都找不到了。”
林初仿佛被雷劈中,從上至下。她覺得自己應該被燒焦了,燒成了灰,風一吹就散。
“我,我找找……”她失神地說。
“你找到了告訴我。”林曲拿著紅酒下樓。
林初呆坐在位置上,秦警隊的電話帶來,她愣愣看著,沒有了動作的能力。
她猜到什麼,那些猜想無情地將她拉入地獄。
林初和林曲的房間朝南,一整天都有陽光,而林趨的房間隻有傍晚才能照到陽光。
此刻林趨整間臥室盛滿了夕陽,橘色讓人暖洋洋,林初卻從骨頭深處往外冒寒意。
林初如同行屍走肉,將林趨打掃整潔的房間翻亂。
沒有那把多功能刀。
她坐在地板上,那種預感越來越強。
“不會的,不可能……不會的……”
她不斷地搖頭,不斷地否認,一遍又一遍。
但是她的眼淚好像都不相信,不是怎麼就落了下來,每滴都如豆子砸在地上。
“爸爸……爸爸……不會的……”林初捂著臉否認,胸口堵了一團氣,她喘不上來,還在搖頭,“不會的……不可能……”
林趨買完菜回來,聽到些奇怪的聲音,他將菜放到廚房,洗了手打開門上樓。
台階走到一半,他聽出那個奇怪的聲音是哭聲,還是林初的哭聲,心猛地一緊。
他忙不迭跑上去,到了客廳聽出這哭聲是從自己房間傳來的,頓時石化。
林趨腦子嗡嗡地響,臉色煞白,一動不動盯著自己臥室的方向,胸膛也沒有呼吸起伏。
良久,他挪了一下腳。
木質門緩緩推開,林初哭聲停了一下,恍惚抬起頭,隔著一層淚水她看不清來人的臉。
但是她再熟悉不過了。
林初眼睛滾燙,淚水流到臉上也灼得她疼,她撐著地板嘗試站起來卻起不來。
林趨見她這樣呼吸刺痛。
林初哭得臉漲紅,淚水糊了一臉,兩側的碎發也是濕的。
“爸爸……”她無助地喊他。
林趨深吸一口氣,壓抑所有情緒,他走過去蹲下將她扶起來,不去看她的臉,“在這坐著乾嘛,彆哭了。”
林初抓住他的胳膊,指甲不受控製陷進他的肉裡。
“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林趨剛想否認,看到她滿臉的淚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林初無力地搖晃他,“你說啊,爸爸,我求你說句話……”
林趨扶著她的手也在抖,眼圈發紅。
事情到這個地步再瞞下去沒有意義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時聲音仍顫抖,但是語氣堅定“爸爸不後悔。”
林初的哭聲在他開口後戛然而止,她一口氣提到一半,眼中還有沒來得及流出的淚在打轉。
她墜落進絕望的黑海,筆直地溺進海底,冰冷的水浸泡她的身體,從她的皮膚入侵到骨頭,她睜著眼,眼前無光。
林趨摟住林初,大手溫柔地拍她的背,“沒事的,彆哭了,小初一切會好起來的。傷害你的人都死了,她們再也不會傷害你,而那個混混替我坐了牢,以後一切會越來越好的。”
“不是的……不是的……”林初推開他,她不敢看任何,用手捂住臉,淚水濕了掌心,她一步步往後退,“不該是這樣的,明明都好了,為什麼……我們當時都要報警了,爸爸,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她眼前的世界崩塌了,“不該是這樣的,爸爸為什麼啊……”
林趨眼角滑出一滴淚,說“你當初被欺負去找警察不是沒有得到解決?警察是警察,我是你爸爸!爸爸怎麼可能看著你被威脅被欺負?”
林趨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氣息不穩,“她們校園暴力你一年多,畢業後還打你,還逼你吸毒!她們還把你吸毒的事發到大學貼吧裡,她們想毀了你,她們要毀了你的一輩子?她們憑什麼?!你做錯了什麼?!她們不是人!她們就該死!”
林初抱住腦袋,指甲一下一下扣過頭皮。
“不是的……不要,爸爸都好了,我都好了……”
她睜著淚眼,不解,“你是怎麼知道貼吧的事?”
“你們輔導員給我打了電話,確認你是不是那個林姓學生。”
林初渾身都在顫抖連著五臟六腑,淚水決堤,濘泥不堪。
她覺得諷刺,這種事在三中在她的認知裡學校絕對不會管,但是暄城大學的老師竟然管了,還直接給家長打電話確認……
林趨抹掉臉上的淚,“爸爸也不想這樣,但是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這次我知道她們對你做的事,我是你的爸爸,我當然要保護你!”
林初哭得腹痛,她弓著腰捂住肚子,“不該是這樣的……你不可以去殺人啊……她們憑什麼?!她們那種人憑什麼臟了我們的手!爸爸她們根本不配你動手……我也不配……對不起,對不起……”
林初頭痛欲裂,抱住頭痛哭。
她們傷害她,一直傷害她,她們根本不是人,但是現在,她們還要傷害她,死了也是用傷害她的方式,她們要奪走她身邊重要的人,要奪走她的所有!
爸爸,陳執……
她迷茫地睜開眼,天花板上的燈模糊不清,刺得她眼疼。
陳執為什麼在那裡……
林初的視線逐漸清晰,身體愈冷。
左撇子,男性,身高力氣。
這是林趨和陳執的相似處。
還有那把多功能刀。
當時健身區的老人對他們說三道四,他發了很大的火,她擔心他控製不住情緒攔著他,還把他鑰匙上的多功能刀收走了。
她荒唐地笑了,笑得眼淚不止。
她擔心他殺人,收走他的多功能刀,但是現在,這把刀卻成了他殺人的主要證據。
某個節點,繃得緊緊的弦倏然斷了,林初一下大哭出來。
“陳執……為什麼,為什麼啊爸爸,為什麼陷害給他……”
林趨僵住,悲痛的目光逐漸淩厲,“你彆提他!為什麼陷害他?為什麼不陷害給他!”
他低吼“我當然要陷害給他!”
他當然要陷害給那個小混混……
為什麼不?
李思巧的死是個意外。
林趨得知帖子的事去找她,正好在路邊遇到她,她應該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他沒想殺她,隻是想綁架威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然後把照片要回來。
可中途出了差錯,她想救助逃跑,他一個失手就殺了她……
不過不虧,李思巧根本不是人。是個不分年齡的惡鬼,發著臭味沒有臉的惡鬼。
李思巧死一點都不虧,天經地義。
他把李思巧的屍體藏起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發現,因為不管怎麼樣,李思巧也是有父母的,他們會發現自己的女兒不見了,他們會哭,但是他們一點都不可憐,他說過他們總有一天會為教育失敗受到懲罰。
他要多陪陪林初和林曲,他沒去找孫晚,他想孫晚知道李思巧死了肯定不敢再動手裡的照片,那個時候警察也都知道了,發生死人的事他們一定會采取嚴厲措施。
他珍惜最後一段時光,在家裡等著警察來抓捕他。但是,他等來的卻是一個年輕人被抓的消息。
然後他就知道了,小初居然跟那個混混在一起!而且根本不是她當初說的那個混混喜歡她主動幫她,是她用跟那個混混交往得到的保護!
林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天都要塌了,每次想起這件事,心就像被幾隻手撕扯,胸腔整片都是疼得,疼得他痛不欲生。
“如果爸爸保護好你,如果爸爸早就幫你解決了那些不是人的東西,你根本不會孤立無援到找混混幫忙,就不會有後麵那些事!你根本不會受到他帶來的傷害!”林趨紅著眼,歇斯底裡地喊。
林初的身子隨著他拔高的聲音晃了晃,扶住旁邊的桌子才堪堪站穩。
“不是的……”她痛苦地搖頭,”他沒有傷害我……”
林趨紅著眼吼“他就是傷害了你!你告訴我不是他你會去那個ktv嗎!會遇到那些人嗎!就是他把你教壞的!”
還有些話他根本開不了口,也不敢說。
他詢問過景桐小區的人,那些人對他們的評價很差,他們露出的表情說話的語氣他永遠都忘不了。
他還去問了陳執家附近的星時酒店!前台說見過他們!酒店裡那麼多個小時他們孤男寡女在裡麵做什麼?!
林趨不敢細想某些事情,一想他就恨不得殺死自己殺死那個混混。
他明明還活著!他就在她身邊,他是她的親生爸爸他還沒死!可是他卻讓她無助到找混混幫忙,無助到為了得到保護跟混混交往!保護她明明是他這個爸爸理所當然該做的事啊……但是他沒做到,還讓那種混混乘虛而入。
他恨那個混混,那個混混乘虛而入,讓他的女兒陷入那種惡臭的地方。
他也恨自己,如果他沒給小初信任,小初怎麼會找一個混混幫忙,怎麼會相信一個混混。
他的世界是阿染和小初,阿染沒了,如果小初也毀了,他不如直接去死。
那個混混毀了她,還會拖累她。
那個混混也是他的恥辱,他沒有保護好小初的證據。
無論如何,那個混混必須消失。
所以他要殺了孫晚,然後再陷害給那個混混,這樣多好。
“傷害你的壞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你考上了暄城大學,一切都會好起來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