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長空!
慕辛王城中,一場春雨過後,竹南小院裡的數枝杏花紛紛綻放,恰若紅白胭脂千點萬點,顆顆朵朵嬌姿惹人。
為了更好地照顧昏迷不醒的風一羽,慕青南已將風一羽從南藥房中轉移到竹南小院,此時病榻之上的風一羽麵如白玉,一如昔往那般,似在睡熟之中。
這日慕青南依照章醫師的囑托,剛將好不容易采集的草藥配成藥方,為風一羽親自喂食湯藥。從喂藥始到喂藥畢,整整花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此時隻見慕青南額頭已是汗珠涔涔,旁邊英兒、杏兒見到,兩人連忙拿著事前準備已好的溫濕手絹,為她拭去額上汗水。
原來自風一羽昏迷不醒之後,如何吃飯進食就成了他命運攸關的頭等難題,須知昏迷的病人最忌進食飲水,因為病人在昏迷時沒有進食能力,一旦進食就極易引起呼吸阻塞,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好在章醫師在醫道方麵才華卓犖,他有一種巧妙的醫術能夠解決這個難題,這個方法就是先將一杆打磨得十分圓潤的竹勺,置入病人喉口處,再以熬煮已好的藥粥徐徐灌入。章醫師妙手驚人,依據此法,不但能成功將藥粥喂入病人胃腹,而且還能避免阻塞病人的呼吸,一舉解決了昏迷中的病患如何進食、吃藥這兩大難題。
風一羽能遇到章醫師這樣的不世神醫,也真是此生有幸。
隻是此法需要極高的經驗和技巧,對醫師手法的要求嚴苛,唯獨章醫師一人才能施用,再無旁人能夠學會。而風一羽每日需進食藥粥一次,全憑年華老邁的章醫師一人辛苦照料,每次進食藥粥不免會耗費他極大的精力,確實深為不易。
慕青南憐惜章醫師年事已高,因此采藥之餘,每逢章醫師為風一羽喂食湯藥之時,便在一旁細心觀察,勤懇學習,終於也掌握了這門極其難學的手法,自那以後,隻要她在風一羽身邊,每日為風一羽喂食藥粥的活兒,她就一定會從章醫師手中全部承攬下來。
風一羽服下藥粥之後,慕青南正同英兒、杏兒細心地收拾盤碗勺匙,這時章醫師也正好趕來看視風一羽。
慕青南見章醫師來了,連忙起身向章醫師道“章伯伯,您快看,風大哥的情況是不是好多了?”
章醫師道“讓我來看看。”他緊著查看了風一羽的氣色,又摸了他的脈象,然後起身道“青南,風公子身體恢複的狀況,已比我當初預估的好多了,你就不用每天擔心了。”
慕青南喜道“真的嗎?那風大哥還需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畢竟風一羽昏睡的時間已超過半年之久,章醫官撚須沉吟片刻,方向慕青南笑道“或許一日,或許一時,總之你隻要耐心就好了。”
慕青南聞聽章醫師之言立時大喜道“那可太好了!”
正在此時,兩個仆役急匆匆地進了門來。
章醫師年老體弱,慕青南和英兒、杏兒又都是女兒之身,因此照顧風一羽難免有不能周妥之處,這二位仆役,正是慕青南年前為照顧風一羽特意從王城裡挑選來的。他們兩人淳樸老實,原是慕辛王宮的雜役,慕青南把他倆調到了竹南小院後,還給他們起了新名,分彆喚作“阿順”、“阿好”。
這日阿順、阿好兩人原是受了慕青南指派,前往藥房取藥去了,因所取的藥草繁雜,往日都要好幾個時辰才能辦妥。慕青南正奇怪二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時,隻聽二人已慌慌張張地稟道“慕王姬,不好了,聽說慕辛南境起了衝突,兵士多有傷亡,長司傅談倚趕到之後也受了重傷,藥房裡凡是活血、化瘀、溫補之藥,已全部被派送到了南境前線。”
慕青南聞知此情,心中著實一驚。
誰知兩三日後,阿順阿好兩人取藥又是空手而歸,問及因由,兩人仍是回說藥材不足。這下好了,那些稀罕珍貴的特殊藥材,慕青南都費儘千辛萬苦采集來了,不僅一直沒有用完,甚至還有餘量,反倒是些活血溫補的尋常藥材尋不到了。
但是風大哥還病在床上,缺了這些鞏固基礎的藥草怎能行得?慕青南聽了阿順、阿好的話,一時再不能坐得住,她當即向阿順阿好兩人道“都是些漫山遍野都能見到的普通藥草,王城中哪個藥房裡不是塞得滿滿的,怎就一下全用儘了?你們守在院裡,好生照顧風大哥,謹記聽著章醫師差遣,我這就親自到藥房去取那些藥草來。”
說完,她就徑直出了竹南小院,往慕辛王城裡那幾家大的藥房趕去了。
慕青南這一尋便將那慕辛王城裡大大小小的藥房幾乎尋了一遍,還真是由不得她不信,各大藥房中那些平時存放得發黴的藥材,如紫草、青皮、枸杞、車前子、淡竹葉等等,竟然無一不是都用儘了。
大半天後,慕青南已氣喘籲籲地來到了城北玄河街,這條玄河街抵臨慕辛王城北麵護城河,街道與河道相交的玄橋處,正有一家“玄陽藥房”,算是最後一點希望了。
已近申時,玄河街上,耕鋤歸家的農夫,沿街叫賣的小販,外地趕來的商旅行人卻也頗多,慕青南一眼望去,尋思道“玄河街這般喧囂了。”她心頭焦急,自不多思,一頭就紮進那玄陽藥房了。
玄橋一側,一個頭戴氈帽,打扮得富商模樣的男子正大搖大擺地走著,他身後跟著數名漢子,似是他的隨從。
此時隻見那男子身後隨從裡,跟出一位白臉漢子,他嘿嘿笑道“安少爺,我們將這玄河來回看了一遍,卻也沒甚打緊。”
那叫安少爺的男子本還滿麵得意,聞言立即側過頭來,不悅地道“給我閉上你的狗臭嘴,我眼睛是瞎的嗎,還要你這個沒來由的多嘴?沒看到解老都一直沒說話嗎?”
他這一扭頭,藏在氈帽下的麵容才顯露出來,一張圓臉之上,鼻梁平闊,隻是右臉上一塊淡淡圓圓的斑痕壓在眼角處頗為惹眼。
那白臉漢子本想邀個喜臉,卻不料安少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責,立時諾諾而退,不敢再言語。
玄陽藥房裡,慕青南正怒氣衝衝地立在藥櫃前。
隻聽藥房夥計不停向她賠禮道“慕王姬,您不是不明白,我們哪裡敢壓扣一斤一兩藥草,可是您來得實在是不巧,不僅您說的那些藥草都已被征用罄儘,就連白芍、當歸也都沒有了。”
慕青南手掌一揮,往藥房櫃台上“劈裡啪啦”丟了幾大串銅錢,她氣撩撩地道“今後凡是你們藥房新采集的藥材,統統送到我院子裡。”藥房夥計們哪敢說個不願,隻得連連應“是”。
慕青南心想既然藥房沒有藥草,不如趁天黑之前,去山上尋找一番,或許能采摘些來,心裡想著時已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隻因她心中焦急,腳下匆慌,前腳邁出玄陽藥房的門檻,後腳緊忙跟出時,正撞到了那想要往玄陽藥房裡進來的安少爺身上,那安少爺冷不防驚道“哎喲!”
慕青南怕耽擱了采藥的時間,連忙道了一聲“抱歉。”就要避過走開。
那安少爺抬眼一瞧,見是一個婀娜細腰、千嬌百媚的姑娘,哪裡還肯放過,當下又往慕青南身前一攔,一邊裝模作樣地向她撞去,一邊又道一聲“哎喲~”
慕青南幾時見過如此無賴,當即心頭火起,咬牙啐道“哪裡來的雜皮?”起手一掌向那安少爺打去,安少爺道了一聲“小娘子厲害!”當即雙手齊出,抓住了慕青南的胳膊。
慕青南沒料想他身手如此厲害,又驚異又惡心,一腳向他麵門踹去,那安少爺隻得撤了雙手,回身避退。
此時安少爺身後那幾名隨從已搶了過來,叫囂道“不知好歹的賊婆娘,竟敢對我家少爺無禮?”
慕青南“呸!”地啐了一口,道“你姑奶奶瞎了眼,會對你們這樣的臭狗屎無禮?”
此時藥房裡的夥計和街上的百姓見是一些外地人糾纏慕王姬,也立即圍了上來,玄陽藥房裡的東家李涼當即喝到“哪裡來的一幫狗雜皮,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慕王姬無禮?”
安少爺身後一位壯漢當即向那李涼叫道“滾你娘的,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拆了你這藥茅子?”
此時玄陽藥房前已裡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人,慕青南環視一看,隻見那些聚集的人眾裡,除了少數慕辛王城裡的農夫小販,竟有許多都是陌生麵孔,不由得吃了一驚。
安少爺聽了這女子竟是慕王姬,當即將手一揮,把那壯漢攔下,隻這瞬間,周圍聚集的人眾竟已散了大半,隻見他滿臉諂笑地向慕青南道“原來是慕王姬,還望王姬美人大度,勿怪我們失了禮數。”
慕青南此時看了他的樣子,隻覺惡心,她心中記掛著上山采藥的事情,不想再費片刻與他計較,當即理也不理,便往北走了。
周圍人眾見慕王姬走了,嘟囔了幾句,也自散了,那些藥房裡的夥計也回了藥房去了。
那安少爺還向慕青南望著,似是想著要跟過去,此時他身側閃出一位老者,輕輕言道“公子,稍後慕辛城裡的巡衛可能就要來了,我們還有一車新運來的貨物沒有妥善安置,此時暫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