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長空!
天晚時分,蔚湖之上風波湧起,西域的船艦浩浩蕩蕩,直逼慕辛王城而來而來。這些船艦攔岸停下,數量之巨不下百餘,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其中一艘巨船,裝飾豪奢,旗杆高揚。船室之中,酒氣四溢,兩人正自對飲,隻見一人拿起酒杯,說道“終於到了。”便將半杯飲下,這人身材頎長,鷹目鉤鼻,相貌頗異。
此時船首處走來一位兵士稟報道“國師,我們已到了蔚湖南岸,此地相距慕辛城下不過一裡之地了。”
西域國師厲遷未動辭色,但他麵前那位身材矮胖的飲酒之人,轉過身來,鼓起腮幫,牽起一根根拔針似的山羊胡須,厲聲道“立即衝進王城,不要給荊越之人任何機會。”他眼窩凹陷泛白,耷拉著一對枯皺眼皮,竟是那位已死在紫霞山的闐門高手奢卓爾。隻是兩隻眼睛不知何時給人挖了去,他本就相貌不佳,失去雙目之後,麵容更是令人難以恭維了。
那兵士忙應一聲“是。”隨即快步走出了船室。
奢卓爾將酒碗往案上一夯,冷笑道“我們大軍攻進王城,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哼,這下荊越之人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這一日又沒捕獲到慕青南,羋安從穀神廟折回,隻覺極是氣惱,心道“餓你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你還有力氣發飛刺。”
悶悶走出幾步,突然北門守衛急來傳報“公子,大事不好了,西域兵眾突然襲擊,已從王城北門攻進來了。”
羋安驚道“什麼?”心中一慌,喝道“你馬上傳我命令下去,調集兵士,全力支援北門防衛。”那衛士連忙去了。
羋安隻覺事要不好,心道“父親大軍未至,卻是西域之人先來一步,這我得速速去找解老商量對策。”於是直往解赤溟居所處奔去。但他來至解赤溟居處,解赤溟卻不在那裡,他居處仆人亦皆不知解赤溟所去,羋安又想“軍帳設在了慕辛大殿中,此時正是非常時期,解老應是在慕辛大殿中。”便又慌慌張張地向慕辛大殿而去。
這時天色已暗,殿外火台已被悉數點燃,及羋安奔入慕辛大殿,果然見到解赤溟正端坐殿中,羋安立即喊道“解老,西域之人打過來了,這可怎麼辦?”
解赤溟在荊越之地聲名顯赫,平生素無對手,向來自負,羋安未到之時他已調兵遣將,好生作了一番抵禦西域兵士的部署。此時聞聽了羋安之言,隻是淡然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作甚?有我在,公子儘管放心好了。”
不料他話音剛落,殿外已響起一陣喊殺之聲,解赤溟和羋安同時一驚,立即率領身邊一眾衛士,迎了出去,隻見火光照映之下,大殿外已密密麻麻地圍了許多手持彎刀的西域人。
解赤溟本以為西域之人被他手下兵將阻擋在王宮之外,三日內絕對攻不進來,待那時荊越侯羋蓋數萬步軍早已趕至,裡應外合,便可將這些西域之人一舉拿下。更沒想過,這才短短一個時辰不到,西域兵士竟已殺進王宮。
解赤溟方才還向羋安誇下海口,沒想西域兵士便即殺至,麵上就如被人狠狠甩了一個耳光,他大吼道“鼠竊之輩,也敢來此撒野!”急怒之下揮起長刀撲入西域兵士陣中,所到之處重重刀浪如江河潮水一般泄下,西域兵士抵禦不過,紛紛退卻。
正在此時,西域兵陣中衝出一雙八棱大錘,勁道威猛無比,就如萬貫風雷般撞入解赤溟刀浪之中,霎時一陣巨響,火光四濺,解赤溟刀勢一窒,後退數步,方才站定。
那位揮舞兩杆大錘的人與解赤溟在兵刃上拚了一陣硬家功夫,也是血氣翻湧,頗為難受,待他身影站定,解赤溟正眼一瞧,卻是個瞎子,當即也料到了是誰。冷冷言道“聽說西域闐門統領武功了得,我還當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今日一見,不過是位使雙莽錘專作暗中偷襲的小人,哼,又聽說他近年瞎了雙目,那卻真是蒼天有眼了。”
原來奢卓爾瞎了之後,不再使用短環刀那樣的精巧兵刃,而是改用一雙八棱大錘,他本就內力雄厚,又揮起這一雙重錘,全力一擊之下,何等力道自可想知。隻是方才他暗中出手,解赤溟倉促接招,竟沒能一擊得手,心中雖不由得暗暗吃驚,嘴上仍是不饒道“閣下也是荊越一代宗師,適才一柄大刀揮得甚是瀟灑,卻淨是向些武功低微的兵士出手,真是讓人笑話。”
解赤溟道“哼,那也比你趁人不備,搞些偷襲光明得多了。”
這時西域兵士陣中讓出了一條路,走來一位鉤鼻長臉的人物來,他嗬嗬一笑,道“奢卓爾老弟,你這一錘乃是埋伏暗中突然使出,那倒是教他受驚了。”
羋安認出這人乃是西域國師厲遷,他大聲道“厲遷國師,你我同在墨黎宮中立下約定,我們荊越攻打慕辛國時,你們西域隻管旁觀,不會參與,可是如今,你趁夜興兵,攻打至此,卻是何意?”
厲遷並不言語。奢卓爾卻開口道“羋安公子可彆誤會了,我們來至此地,可不是為了要搶慕辛王城。”
羋安道“那你們明火執仗地闖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
奢卓爾緩緩道“為我這雙失明的雙眼,討一個公道。”
羋安和解赤溟大感迷惑地望著他。
奢卓爾忽然聲色淒厲地道“一年前,在紫霞山上,我遇到了幾條雜狗,他們趁我受傷無力之際,活活,活活地挖去了我的雙眼……讓我受儘了苦楚之後,方用長劍刺我,哼,隻可惜五個膿包竟刺我不死,哈哈哈哈,但這活剜雙目之仇,割血離肉之痛,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五條惡狗,還有臉自稱什麼荊越五俠,哈哈哈哈,這荊越五狗,羋安公子總該記得吧。”
羋安聞聽此言立即麵色大變,當初他精挑細選,選了這五個人去襲擾紫霞驛站,並藉此觀察慕辛邊防守衛的實力,萬沒想到這五人還惹下了這個禍端。羋安呆愣片刻,方才說道“奢卓爾統領,這件事我真的並不知情,你說的這五個人不過是些江湖浪人,並非我的手下,如果統領想要找他們報仇,我親自將他們抓來送給閣下便是。”
奢卓爾道“喔,他們人呢,在哪裡?”
羋安道“這幾人在紫霞山上,就死了一個,如今還有四人,都在荊越境內。統領想要,請給我幾天時間,無論是要死的活的,生的熟的,統領儘管提出要求,我保證將他們一個不漏地送到統領麵前。”
奢卓爾吼道“不行,我現在就要!”
羋安嚇了一跳,顫聲向解赤溟問道“解老,那幾人不在慕辛王城中,該,該怎麼辦?”
解赤溟道“哼,不要相信他。”
這時突然又有異聲傳來,驀地大殿屋簷上,院牆上出現數百名荊越兵士,他們各自手持弓箭,弦已經拉成滿月,對準了西域兵眾,看樣子隻待一聲令下,便會亂箭齊發,將大殿前的一眾西域人射成刺蝟。
解赤溟冷冷一笑,道“城中尚有我們八千荊越兵士,你們就這麼有信心吃得下嗎?”
羋安這才看到是自己方的弓箭手,他膽子大了些,也緊忙道“對,我父親還帶著五萬步騎,朝夕可至,你們若是識得大體,就此回去,我們雙方和好,亦不會追究此事。”
突然厲遷一改沉默之態,笑道“八千兵士,怎麼沒有見到呢。我們進入慕辛王城,又來到慕辛王宮,一路就好像沒有人一樣,還以為是座空城呢。除了在場的這百來人,難道其餘之人都去搶掠慕辛百姓的財產去了嗎?”
言畢又道“還有你那什麼狗屁父親五萬大軍,連我都知道羋蓋被堵在了雁津關,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也不知道是五百大軍還是五萬大軍,竟然被慕辛國幾個亡國之兵堵在了雁津關,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便在此時,西域兵士也一起哄笑起來。
解赤溟怒道“厲遷,你休得如此猖狂,你們不過趁著我們攻下慕辛王城,正是兵困馬乏之時,鑽了空子。哼,坐收漁利,你想得很美,但那還得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放箭!”
屋簷和院牆之上的荊越兵士聽到解赤溟命令,立即亂箭齊發,西域眾兵一邊揮刀格擋,一邊強行組起人牆去攻擊上麵的荊越弓手。
奢卓爾毫不在意身邊那些橫飛亂蹦的箭鏃,他隻憑著耳朵辨認出解赤溟位置所在,舉起大錘,就要向那解赤溟搶攻而去。突然厲遷身影一閃,赤手空拳地擋在解赤溟和奢卓爾中間,嗬嗬一笑,言道“老弟,這個花白胡子還有那麼兩下子,交給我來,你去捉了羋蓋那位寶貝兒子吧。”
奢卓爾當下便舍了解赤溟,舉起一雙大錘,往羋安處落去。
解赤溟見那厲遷赤手空拳而來,冷哼一聲,長刀橫起,寒光疾閃,便向厲遷疾掠而去。
西域兵士雖已衝入慕辛王宮,但慕辛王城中雙方仍有成千上萬人在進行巷戰。慕辛大殿前,雙方兵眾也是越來越多地彙集此處,眨眼間一場慘烈的混戰,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