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大明!
薊遼總督府讚畫軍機楊樹楷站在最後一排,強壓狂跳不已的心臟,冷冷地注視著此情此景。天』籟『小說
雖然在遼東邊關待了近二十年,經曆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火硝煙,但如此沉重嚴峻決定生死的冷酷場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才是真正的鐵血戰爭,事後,他出了這樣的感歎。
洪承疇用寒冷如鐵的眼光掃視一遍眾總兵官,目光最後落在寧遠總兵官吳三桂臉上,朗聲道“吳總兵,你久居遼東,與建虜大戰十幾年。你說說,眼下該如何處置?”
吳三桂跨步向前,高聲道“我軍現已完全陷入了清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取勝已完全沒有任何希望。為了保存實力,來日再戰,卑職認為,應該撤退為上。”
聞聽此言,洪承疇略有驚疑,睜大眼睛,怔怔地望著這位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總兵官。
這吳三桂乃大明朝天啟二年的武進士吳襄之子,文武雙全,智勇兼備,是遼東的勢力派大將,眾總兵官之,其舅父就是眼下鎮守錦州城的祖大壽。
其餘總兵官也都麵露詫異之色,不約而同地齊刷刷望著吳三桂。
洪承疇麵如沉水,厲聲道“吳總兵世受皇恩,何出此言?”
“卑職實為大局著想,才出此下策,”吳三桂麵不改色,鎮定自如地說道,“如今形勢危急,刻不容緩,請大人做出決斷。”
洪承疇高聲叫道“誰還有話要說?道來。”
薊州總兵官白廣恩思索片刻,高聲附和道“吳總兵言之有理。卑職也認為當下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
洪承疇略顯激動地嚷道“崇禎爺派我等率大軍來到遼東,抵抗建虜,而你們在這關鍵時刻,卻有如此想法,著實讓我痛心不已。”
大同總兵官王樸根本就不願來遼東,無奈皇命難違。如今見有機可趁,也大聲喊叫道“現在我軍內無糧草,外物救兵,乾等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不如就像吳總兵說的那樣,趕緊撤退,保存實力為上。”
大帳之內,眾將官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見此情景,洪承疇心中長歎一聲。如此驕兵悍將,恐怕連崇禎皇帝也無法駕馭。決戰鬆山的計劃,可能就要落空了。
此時,玉田總兵官曹變蛟挺身而出,緊盯著吳三桂,冷冷地說道“吳總兵此言差矣。我等食君俸祿,應該替君分憂。就是現在撤退,也為時已晚。”
吳三桂立馬反問道“何謂為時已晚?”
曹變蛟向洪承疇拱拱手,麵向大家,朗聲高道“請各位想一想,虜酋皇太極儘其全部精銳,從盛京星夜來到鬆山前線,不惜一切代價,將我軍圍困於錦州鬆山之間,其目的何在?”
有人不以為然地喊道“這還有啥目的?不就是想一口吃掉我們唄。”
“對。說得很對。”曹變蛟望了一眼說話的前屯衛總兵官王廷臣,侃侃而談,“皇太極派其鄭親王濟爾哈朗率大軍布置在我軍南麵,截斷我軍歸路,又命其子肅親王豪格其弟睿親王多爾袞正麵攻擊,是想把我們來個一網打儘。”
他做了一個雙手合圍的手勢,“建虜布好了一個口袋陣,逼我們往裡鑽。如果撤退,恰好鑽進了其口袋。那時,我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大同總兵官王樸麵露畏懼之色,說“那我們咋辦?總不能等死吧?”
洪承疇靜靜地聽著,麵露欣慰之色。思路清晰,分析有據,判斷準確,不愧是太子太保左都督曹文詔的侄子,得到了其叔叔的真傳。曹文詔活著的時候,時稱叔侄二人為大明王朝的大小曹將軍,名冠一時。
吳三桂不滿地說“既然是口袋,那就照我說的做,撤退得了,何必浪費時間呢?”
“不能撤退,堅決不能撤退。”曹變蛟緊緊盯著吳三桂,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往口袋裡鑽,和往口袋外鑽,是不一樣的。”
“好!”洪承疇大喝一聲,氣貫長虹。他快步走到帥案前,抽出尚方寶劍,映著寶劍的寒光,臉上立時呈現出猙獰恐怖之色。眾將官都被嚇了一跳,怔怔地望著總督大人。
“眾將聽令。”洪承疇高舉尚方寶劍,殺氣騰騰地喊道,“整頓部隊,列陣應敵。違我令者,格殺勿論。”
鬆山決戰,最後以大清全勝大明完敗而收場,這是一場徹底改變了明末清初政治軍事格局的決戰,也是一場改變了曆史走向的決戰。
楊樹楷看著麵帶疲倦頹廢之色的前大明王朝薊遼總督,心中道,變了,一切都變了。鬆山慘敗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曆史就是如此多變,命運就是如此不測。浮沉起伏,生死禍福,晝夜陰晴,悲歡離合,變幻莫測,不足而論。
許久,洪承疇疲憊地問道“樹楷,你能說說我們為何失敗了,而且敗得那麼慘?”
出身福建泉州名門望族書香門第的洪承疇,天賦異稟,抱負不凡,從小就表現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強烈願望。在家鄉溪益館讀書時,老師在他的一篇作文後,批下了“家駒千裡,國石萬鈞”的評語。
楊樹楷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說“老師,今天談論這個話題,好像不太妥當。”
是啊,身處大清朝的國都盛京,作為漢人尤其是兵敗投降之人,談論如此敏感的話題,弄不好就會招來滅門慘禍。
洪承疇聞言,淒苦地笑了。
如果沒有那個自稱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範仲淹嫡傳後裔,大清朝第一謀士範文程的出現,更沒有那個神秘的女人深夜出現在他的房間,再沒有那一番溫潤暖玉的話語,一壺熱燥似火的人參湯,也許,他已經是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大明王朝的忠臣之魂魄了。
洪承疇心中出一聲長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是百年身。如若當初戰死於鬆山沙場,又何來今天如此淒涼悲痛呢?
楊樹楷非常清楚這位名為漢人大學士的老師在大清朝的尷尬地位。他隻能天天陪著,除了用同情的語言,廉價的眼淚,以示安慰之外,彆無他法。
而他的啟蒙老師丁一民,不論在大明朝的政治地位,還是權勢財富,都遠遠比不上眼前這位,唯一遠遠過的就是民族氣節。
少頃,洪承疇慢慢地說“你大膽地說吧。樹楷,不要害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楊樹楷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外,密切注視著外麵。大雪仍舊漫天飛舞。院子裡落了厚厚一層,沒有一點人的蹤跡。
他重新坐回原位,儘量壓低嗓音,說“老師決定列兵鬆山,背山作戰,一鼓作氣衝出包圍圈,是非常正確的。壞就壞在王樸心懷去誌,不聽將令,先率軍逃跑。吳三桂馬科又緊隨其後,導致軍心渙散,無力作戰。這是鬆山慘敗的根源。”
誠然,楊樹楷說的確實不假。但是,這僅僅是根源之一。
起初,大明崇禎皇帝鑒於遼東兵事糜爛,滿清危害日益增強,征調正在陝西前線圍剿流民的洪承疇,任命其為薊遼總督,率十三萬精銳部隊四萬匹駿馬,星夜馳援寧遠。
鬆山大戰慘敗之後,被清軍斬殺的明軍士兵高達五萬三千多人,自相踐踏而死者以及跳海淹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後來,洪承疇率領萬餘殘兵敗將退守鬆山孤城,由於鬆山副將夏成德密派其弟夏景海詣清軍大營納款,而後又送子夏舒做人質,叛變投敵,打開城門,明軍堅守了半年之久的孤城鬆山淪陷了。
那天深夜,鬆山城中火光衝天,殺聲四起,夏成德領著大批清軍橫衝直撞,緊緊圍住總督府。
大清肅親王豪格躍馬挺槍,高喊著讓洪承疇出來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