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的轟鳴還在河穀裡回蕩,朱高煦踩著沒膝的積雪登上了望塔,手裡的千裡鏡將三裡外的戰場照得清晰。灰鷹部落的殘餘族人正沿著結冰的河道潰逃,火銃手們組成的散兵線像把鋒利的梳子,在雪地上犁出一道道夾雜著血汙的痕跡。
“殿下,斬獲首級六十七顆,俘虜男女老幼一百二十四口!”王二柱的聲音帶著喘,甲胄上的冰碴子隨著動作簌簌往下掉。他手裡捧著的竹簡上,朱砂筆正飛快地記錄著戰功——按照《拓殖令》,這些數字轉眼就會變成銀錠和土地文書。
朱高煦沒接話,目光落在大都護府西側的移民營。三百頂新搭的草棚擠在林邊,炊煙像細長的灰蛇鑽進鉛灰色的雲層。那裡住的是上個月從山東登州遷來的流民,此刻正有不少人扒著柵欄往戰場這邊望,眼神裡混著驚懼和貪婪。
“把俘虜押到移民營前示眾。”朱高煦突然道,“讓識字的文書給他們念《拓殖令》,特彆是‘擒獲紅蠻一口,賞糙米三鬥’那條。”
王二柱眼睛一亮:“殿下是說……”
“讓這些流民也動起來。”朱高煦用千裡鏡點了點移民營裡那些扛著鋤頭的身影,“咱們帶的軍戶才三千,要想把這灤河兩岸都占了,得讓更多人嘗到甜頭。”
半個時辰後,移民營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灰鷹部落的俘虜被繩索串成一串,凍得發紫的臉上滿是驚恐。文書站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手裡舉著拓印的《拓殖令》,唾沫橫飛地念著:“……凡開墾荒地者,頭三年免征賦稅;凡斬殺紅蠻者,憑首級領賞銀,一顆五兩;凡俘獲紅蠻者,可作價變賣為奴,或抵三年徭役……”
人群裡炸開了鍋。一個豁了牙的老漢擠到前排,手裡攥著根磨得發亮的木杖:“官爺,俺要是能抓到個紅蠻,真能抵徭役?”他兒子去年在登州欠了官府兩石米,被抓去修河壩,至今沒回來。
“不光抵徭役,”王二柱從親兵手裡接過一個麻布口袋,嘩啦倒出二十塊碎銀子,“這是今早斬的六十七顆首級裡,分給拓荒隊的賞銀。你們看清楚了,這可不是大明的紙鈔,是實打實的官銀!”
陽光下,銀子泛著晃眼的光。人群裡的呼吸聲突然變得粗重,有人開始摩挲手裡的農具,有人悄悄往腰間塞了把柴刀。朱高煦站在了望塔上看得清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說過,對付流民要用三樣東西:土地、銀子、還有讓他們覺得能活下去的盼頭。
當晚,移民營就炸開了鍋。三十七個漢子湊在一起,借著月光磨亮了鋤頭和柴刀,要跟著巡邏隊去掏紅蠻的窩。朱高煦特意讓人給他們配了十杆燧發槍,由兩個老兵帶著。
“記住了,遇到紅蠻彆慌。”老兵李鐵蛋往火銃裡塞著火藥,粗糙的手指在寒風裡卻很穩,“這玩意兒比弓箭厲害,三十步內能打穿牛皮甲。但你們得聽指揮,裝彈的時候千萬彆讓雪進了槍管……”
漢子們聽得認真,那個豁牙老漢的侄子王狗子忍不住問:“李大哥,要是真抓到紅蠻,官府真能讓俺叔贖身?”
“不光能贖身,”李鐵蛋拍了拍他的肩膀,甲胄上的銅釘硌得人生疼,“上個月張屠戶他兒子,就憑著兩顆紅蠻腦袋換了五畝好地,聽說還在城裡領了個婆娘呢。”
這話像團火,把漢子們眼裡的光都點燃了。天沒亮時,這支臨時湊起的隊伍就跟著巡邏隊鑽進了密林。朱高煦站在城樓上看著他們的火把消失在黑暗裡,手裡把玩著父皇親賜的那支燧發槍——槍管上的防滑紋是按他的要求改的,比製式武器更適合長時間握持。
“殿下,火器局的人來了。”親兵低聲稟報。
朱高煦轉身下樓,大都護府的偏廳裡,十幾個工匠正圍著新造的虎蹲炮忙碌。為首的老工匠見他進來,連忙跪倒:“殿下,按您的吩咐,新炮加了準星,射程比原來遠了五十步,就是……”
“就是什麼?”
“鉛彈不夠了。”老工匠抹了把汗,“帶來的鉛塊快用完了,本地這鉛礦脈還沒找到……”
朱高煦皺眉。火器是他們最大的優勢,要是沒了彈藥,光靠軍戶手裡的刀槍,根本擋不住那些熟悉地形的紅蠻。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灤河上遊的位置敲了敲——上個月的俘虜招供,那邊的紅蠻部落裡,有能提煉“亮石頭”鉛礦)的地方。
“傳我命令,”朱高煦轉身道,“調五百軍戶,配上二十門虎蹲炮,明天一早沿灤河而上。告訴他們,找到鉛礦脈的,賞銀百兩,授千戶職!”
消息傳出去,軍營裡頓時沸騰了。百兩銀子夠在北平買個大宅院,千戶職更是能讓子孫後代都擺脫軍戶身份。幾個百戶連夜帶著親兵來求見,門檻都快被踩破了。
第二天清晨,遠征軍剛出發,去掏窩的漢子們就回來了。王二柱氣喘籲籲地衝進府裡,手裡舉著三顆血淋淋的首級:“殿下!成了!他們摸到灰鷹部落的老巢,不光殺了三個紅蠻,還搶回來二十多張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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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營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豁牙老漢舉著塊貂皮,老淚縱橫地給文書磕頭:“官爺,快給俺記賬!俺要贖俺兒子!”更多的人湧到登記處,吵著要加入拓荒隊,連帶著負責征召的小吏都忙得手忙腳亂。
朱高煦讓人把貂皮送到火器局:“給工匠們做幾件坎肩,剩下的運到船上,跟北平來的商隊換鉛塊。”他知道,這些皮毛在大明能賣出高價,而高價能換來更多移民和彈藥,形成的循環,才是在這片土地紮根的根本。
傍晚時分,灤河上遊傳來捷報。先頭部隊不僅找到了鉛礦脈,還擊潰了看守礦場的紅蠻部落,俘獲了三百多俘虜。朱高煦正在查看新送來的移民名冊,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兩千多個名字——都是聽聞這邊的賞格,從登州和天津衛趕來的流民。
“把這些俘虜分到各拓荒隊,”朱高煦用筆在名冊上圈出幾個名字,“這幾個是石匠,讓他們去修堡壘;那幾個會打鐵的,送火器局幫忙。告訴他們,好好乾活,三年後就能脫奴籍,成為新順天府的民戶。”
王二柱領命而去,偏廳裡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李鐵蛋帶著幾個老兵,押著個穿紅袍的紅蠻進來——那紅蠻脖子上掛著串骨頭項鏈,臉上畫著詭異的圖騰,正是灰鷹部落的大巫。
“殿下,這老東西藏在樹洞裡,被俺們搜出來了。”李鐵蛋一腳踹在大巫腿彎,讓他跪在地上,“他懷裡還揣著這個。”
那是塊巴掌大的銅片,上麵刻著彎彎曲曲的符號。朱高煦拿起來看了看,突然想起父皇給他的密信——信裡說,當年鄭和下西洋時,曾在美洲西海岸見過類似的銅片,似乎是某個古老文明的信物。
“把他關起來,好好審。”朱高煦握緊銅片,指腹摩挲著上麵的紋路,“另外,傳信給北平,讓父皇再派些通譯和史官來。告訴父皇,這新大陸藏的寶貝,可能比咱們想的還要多。”
窗外,移民營的燈火已經連成一片。新搭建的木屋冒著熱氣,有人在空地上教孩子們說漢話,有人在鍛造鐵器,叮當聲混著火銃試射的脆響,在冬夜裡格外清晰。朱高煦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燈火就會沿著灤河一直延伸下去,像一條金色的帶子,把這片陌生的土地,牢牢係在大明的疆域上。
“對了,”他突然想起件事,對王二柱道,“讓文書把《拓殖令》再抄一百份,貼到碼頭去。下次來的移民船,得讓他們在登州就看見——到了新順天府,有銀子,有土地,還有……讓他們子孫後代都能抬頭挺胸的機會。”
王二柱響亮地應了一聲,轉身衝進風雪裡。朱高煦走到沙盤前,拿起代表鉛礦的小旗,穩穩地插在灤河上遊的位置。沙盤上的紅色區域又擴大了一塊,而在更遙遠的西邊,那片空白的土地上,似乎已經能聽見大明移民的腳步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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