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年的拉薩河畔,晨光剛漫過布達拉宮的金頂,河岸邊的“漢藏市集”就炸開了鍋。挑著擔子的商販從四麵八方湧來,江南的綢緞在晨風裡飄得像彩色的雲,景德鎮的瓷器碼得整整齊齊,川西的茶磚堆成小山,對麵的藏商也不示弱,犛牛絨織的毯子鋪了半條街,藏紅花、冬蟲夏草用羊皮袋分裝著,透著股子珍貴勁兒。
“上等鬆潘茶!一磚換兩斤藏藥嘍!不換也來看看啊!”
“新鮮犛牛肉!剛宰的!買二送一,再送把藏香!”
吆喝聲此起彼伏,漢話和藏語混在一起,倒成了拉薩城獨有的晨曲。市集正中央,一座三層高的漢式小樓格外紮眼,“大明烏斯藏貿易總公司”的鎏金招牌擦得鋥亮,陽光一照,晃得人睜不開眼。
趙德明站在二樓窗前,手裡把玩著個翡翠扳指,看著樓下摩肩接踵的人群,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誰能想到,五年前他還是個在江南賭坊裡輸光家產的紈絝,如今竟成了拉薩城裡最風光的人物——藏地貴族見了他要遞哈達,漢地商販見了他要作揖,連駐藏大臣李逸風都得給他幾分麵子。
“趙總,仁欽老爺來了,還帶了兩匹最好的氆氌!”夥計小跑著上來通報,聲音裡滿是討好。
趙德明趕緊整整衣袍,剛走到樓梯口,就見個穿著錦袍、戴著金耳環的藏族貴族大笑著衝上來:“趙老弟!可算找著你了!上次你送我的那個自鳴鐘,我那些朋友見了都眼饞,天天來我家圍著看,問我在哪兒弄的!”
“仁欽老爺客氣了,”趙德明笑著遞過杯酥油茶,“不過是個小玩意兒,您要是喜歡,下次我再給您帶個更好的——對了,我這兒剛到一批蘇州的刺繡,上麵繡的都是江南的山水,您要不要瞧瞧?送夫人最合適了。”
兩人正熱絡地聊著,駐藏大臣官署裡,李逸風正拿著份名冊,眉頭微微皺著。
“這個月又贖買了三十個農奴?都是十到十五歲的孩子?”他抬頭問身邊的幕僚馮遠,手指在名冊上輕輕敲著。
“回大人,沒錯。”馮遠趕緊點頭,“我們特意挑了些看著機靈、能識字的,已經安排人護送,下個月就能到成都的學堂。您放心,路上的糧草、藥材都備足了,不會出岔子。”
李逸風翻著名冊,上麵記著每個孩子的名字、出身的莊園,還有簡單的性格描述。他想起三年前剛推行贖買政策時,藏地貴族的抵觸——有的說“農奴是我們的私產,憑什麼讓你們帶走”,有的乾脆把孩子藏起來,可現在,越來越多的農奴主願意鬆口了,甚至有些小貴族,還主動把家裡的旁支子弟送來,想讓孩子“學些漢人的本事”。
“薩迦寺的索南堪布下個月要去五台山朝聖,這事安排得怎麼樣了?”李逸風放下名冊,又問。
“都妥當了,大人。我們給堪布準備了最好的馬隊,還安排了十個寺院的喇嘛隨行,往返的費用全由朝廷承擔。五台山那邊也打過招呼了,會好好接待。”馮遠回話時,眼裡帶著點佩服——他一開始還不明白,李大人為什麼要花這麼多心思在宗教上,後來才懂,這些高僧的影響力,比十個土司還大。
李逸風點點頭,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宗教這塊不能急,得慢慢滲透。等索南堪布他們見識了內地的寺院,看到漢藏僧人一起念經,回來自然會替朝廷說話。”
轉眼到了傍晚,拉薩城裡最豪華的“雪域瓊樓”亮起了燈籠,漢式的宮燈和藏式的酥油燈交相輝映,門口的夥計忙得腳不沾地——這裡是拉薩城裡漢藏精英最愛來的地方,喝酒、談生意、聊消息,熱鬨得很。
二樓雅間裡,年輕的紮西頭人正摟著個漢人歌女,跟幾個漢人幫閒喝得麵紅耳赤。他原本隻是個偏遠山穀裡的小頭人,領地小,家底薄,連貴族聚會都沒資格參加,可自從認識了趙德明的手下,日子就變了樣——不僅能拿到便宜的茶磚,還能把家裡的犛牛絨賣到內地,賺了不少銀子。
“紮西兄弟,聽說你要把那片牧場賣給開發集團?”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幫閒端著酒杯,擠眉弄眼地問。
紮西擺著手,舌頭都有點打卷:“什麼賣!是入股!趙總說了,把牧場入股給開發集團,每年都能拿分紅,比我自己養犛牛強多了!我那點破牧場,一年也賺不了幾個錢,入股了,我就能去成都過日子!”
“還是紮西兄弟聰明!”另一個幫閒趕緊附和,“守著那片破地有什麼出息?成都城裡有戲樓、有酒樓,還有西洋鏡,比這拉薩熱鬨多了!你要是去了,兄弟我帶你好好逛逛!”
紮西笑得眼睛都眯了:“我已經在成都買了宅子,下個月就搬過去!這高原我是待夠了,冬天冷得要死,還是內地舒服!”
這樣的場景,在拉薩的各大酒樓、茶館裡天天上演。越來越多的中小貴族像紮西一樣,選擇把領地、牧場入股給朝廷的開發集團,拿著銀子去內地過舒服日子——他們走了,原本被貴族牢牢把控的土地、資源,就成了朝廷可以插手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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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距離拉薩百裡外的一個山穀裡,一場安靜卻揪心的交易正在進行。
“阿爸,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在一起......”十三歲的卓瑪緊緊拉著老農奴次仁的衣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的泥土裡。
次仁抹了把眼淚,卻還是把卓瑪往前推了推,對著麵前的漢人官吏深深鞠了一躬:“大人,這孩子就拜托您了。她聰明,學東西快,您一定要讓她好好讀書。”
負責贖買的王主事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卓瑪的頭,聲音很溫和:“老人家您放心,卓瑪是去成都的學堂讀書,有先生教她漢文、算術,還有格物,將來學好了,能當大官,能回來幫你們這些受苦的人。這是她的造化,也是您的福氣。”
他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到次仁手裡:“這是贖買銀,您收好。另外,開發集團在附近的莊園裡需要人看管,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給您安排個輕鬆的活計,管吃管住,足夠您養老了。”
次仁捏著沉甸甸的銀子,手都在抖——他當了一輩子農奴,連一兩完整的銀子都沒見過,更彆說十兩了。他看著卓瑪被王主事牽著手,慢慢走遠,直到看不見人影,才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樣的贖買,在烏斯藏已經悄悄進行了三年。王主事他們挑的,都是像卓瑪這樣聰明伶俐的農奴子女,這些孩子沒受過貴族的壓迫,對朝廷更親近,將來學成歸來,就是治理烏斯藏最好的基層官吏。
“王大人,”一個藏族通譯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最近有些貴族開始提價了,以前五兩銀子就能贖買個孩子,現在有的要十兩,還有的要二十兩,說什麼‘好苗子得值好價錢’。”
王主事冷笑一聲,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告訴他們,愛賣不賣。現在是他們求著我們贖買,再過兩年,朝廷在烏斯藏站穩了腳跟,他們就算求著我們,我們都未必要。到時候,他們手裡的農奴,連五兩銀子都不值。”
幾天後,李逸風親自去了新落成的“烏斯藏行政學堂”,迎接第一批學員。學堂是漢式的建築,門口掛著“忠孝廉恥”的匾額,院子裡的操場上,學員們正跟著教官練習隊列。
這些學員裡,有從內地來的漢族書生,有像卓瑪一樣被贖買的藏族青年,甚至還有幾個小貴族的子弟。他們穿著統一的青色學員服,站得整整齊齊,眼神裡滿是期待。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大明的後備官吏了。”李逸風站在台階上,聲音不高,卻很有力量,“你們要記住,你們效忠的不是某個貴族,也不是某個教派,而是大明朝廷,是烏斯藏所有的百姓。不管你們是漢族還是藏族,在朝廷眼裡,都是一樣的子民,都有一樣的機會。”
學員們齊聲應和,聲音響亮,震得院子裡的樹葉都沙沙響。
人群中,十八歲的次仁格外顯眼——他三年前還是個給貴族放羊的農奴,因為認識幾個藏文字母,被王主事選中,送去成都讀書,如今學成歸來,成了學堂裡的優秀學員,還穿上了嶄新的官服。
下課後,李逸風特意把次仁留了下來:“在學堂裡適應得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次仁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聲音很堅定:“謝大人關心,學生沒有困難。先生教的東西都很好,學生一定努力學習,將來為朝廷效力,為烏斯藏的百姓做事。”
“好好乾。”李逸風拍拍他的肩膀,眼裡滿是期許,“烏斯藏的未來,不在那些守舊的貴族手裡,而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你們能放下偏見,能學好本事,烏斯藏才能真正太平,真正發展起來。”
離開學堂時,李逸風遇到了前來考察的南渴列思巴王爺。這位王爺是烏斯藏的老貴族,手裡握著不少權力,一開始對朝廷的政策很抵觸,後來見朝廷既不搶地盤,也不打壓教派,還讓貴族們能拿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才慢慢鬆了口。
“李大人,這學堂辦得不錯啊。”南渴列思巴望著操場上的學員,嘴角帶著點複雜的笑意,“您這是在給烏斯藏換血啊——用這些年輕人,換掉我們這些老家夥。”
李逸風笑了笑,沒有否認:“南渴列思巴大人,你也是朝廷在這裡的官員了。時代在變,烏斯藏也得變。老規矩守不住一輩子,不如給年輕人機會,也給烏斯藏一個機會。您看那些學員,不管是漢族還是藏族,他們都想把日子過好,這才是最重要的。”
南渴列思巴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李大人說得對,是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李逸風獨自登上了官署的最高處。俯瞰著拉薩城的萬家燈火,他想起五年前剛到這裡時的景象——那時的拉薩,隻有貴族的莊園裡有燈火,農奴們住的帳篷裡,隻有微弱的酥油燈;那時的市集,隻有零星幾個商販,漢藏之間很少往來。
而現在,漢式的燈籠和藏式的經幡在街道上交相輝映,漢語和藏語在集市上此起彼伏,連維持秩序的衙役裡,都多了不少藏族麵孔,市集的稅務官中,也有了能說流利漢語的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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