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五年深秋,烏斯藏的天乾淨得能看見遠處雪山的每一道褶皺,可朗達莊園的領主朗達?次仁多吉,卻覺得這藍天壓得人喘不過氣。他站在青稞田埂上,腳下是收割後枯黃的茬子,手裡攥著張漢文告示,指節捏得發白。
“贖買!又是他娘的贖買!”朗達猛地把告示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額角的青筋突突跳,“那個李逸風,真當我朗達家是軟柿子捏?去年讓寺廟掛大明的旗,我忍了;今年壟斷茶馬貿易,我也忍了;現在倒好,敢把主意打到我的農奴頭上!”
圍在旁邊的老管家和幾個心腹頭人,都低著頭不敢吭聲。地上那團告示,是駐藏大臣衙門剛發的《農奴贖買令補充細則》,最紮眼的一條寫得明明白白:有鐵匠、木匠手藝,或是能識文斷字的農奴,他們的娃要優先贖買,領主敢攔,就是抗旨。
老管家顫巍巍地把告示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撫平,聲音跟蚊子似的:“老爺,這上麵蓋著駐藏大臣的大印,還有輔教王的副署……咱們要是硬扛,怕是……”
“怕個屁!”朗達猛地轉身,手指著莊園裡正在打鐵的紮西家,“你看那個紮西!他家祖孫三代都是我朗達家的鐵匠!他爹給我打馬鐙,他爺爺給我阿爸打腰刀!現在漢人說贖買就贖買,把他兒子洛桑送去內地學什麼‘格物’?學完回來做啥?當官?騎到我朗達頭上拉屎?”
他越說越氣,一腳踹翻旁邊的矮幾,酥油茶灑了一地:“這些匠戶是我朗達家的根基!動他們,就是刨我的根!李逸風這是想把我朗達家往死路上逼!”
而此時的拉薩,駐藏大臣官署裡的爐火正旺,鬆木燃燒的香氣彌漫在屋裡。李逸風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杯熱茶,聽著幕僚馮遠的彙報,臉上沒什麼表情。
“大人,朗達莊園那邊把咱們派去的贖買官扣了。朗達還放話,說除非他死了,不然彆想從他手裡帶走一個農奴。”馮遠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
李逸風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問:“他莊園裡,像紮西家這樣的匠戶,有多少?”
“登記在冊的有二十七戶,都是靠手藝吃飯的。特彆是紮西的兒子洛桑,才十二歲,就會自己打簡單的農具,腦子靈得很,是塊好材料。”馮遠趕緊回話。
李逸風放下茶杯,走到牆邊掛著的烏斯藏地圖前,手指在朗達莊園的位置上點了點——那地方像顆釘子,嵌在已經慢慢被朝廷滲透的版圖裡,不拔了它,其他貴族難免會有樣學樣。
“仁欽、紮西那些頭人,最近跟朗達走得近嗎?”李逸風突然問了句不相乾的話。
馮遠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回大人,仁欽前幾天還送了拜帖,想請您去他家看新得的唐卡。其他幾個頭人也都安分,沒敢跟朗達來往。”
李逸風嘴角勾了勾,眼裡閃過一絲了然:“他們都在看呢,看朗達這個出頭鳥,到底會落個啥下場。”他轉過身,語氣突然冷了下來,“既然他非要跳出來,那就拿他立個規矩。傳我命令,讓王參將按第三套方案準備,動作要快,下手要狠。這一仗打完,我要在拉薩給烏斯藏布政使司掛牌!”
朗達莊園確實有恃無恐。它坐落在一個山坳裡,背後是筆直的懸崖,隻有一條陡峭的山路能上來,易守難攻。朗達把扣押的贖買官捆了,吊在莊園門口的旗杆上,還在山路上堆了石頭、滾木,明擺著跟駐藏大臣衙門叫板。
“讓李逸風來!我倒要看看,他的漢兵是不是長了翅膀,能飛進我的莊園!”朗達穿著祖傳的鎖子甲,手裡握著爺爺傳下來的寶刀,站在碉樓上對莊丁和家兵吼道。
可他不知道,經過改革的明軍,早就不是以前靠步兵硬衝的隊伍了。
第三天拂曉,山坳裡還飄著濃霧,能見度不足十步。朗達還在被窩裡做夢,就被一陣“轟隆”聲驚醒——那聲音不是雷聲,比雷聲更沉悶,更嚇人。
“老爺!不好了!漢兵上來了!”家奴連滾帶爬地衝進房間,臉白得像紙。
朗達鞋都沒穿好,就衝到碉樓窗口,一眼看過去,差點嚇癱在地上。隻見對麵那麵他以為絕不可能爬上來的懸崖上,垂下來好幾條粗繩子,一個個穿著藏青色軍裝的明軍士兵,跟猿猴似的,手腳麻利地往下滑。而山路那邊,莊園那扇厚得能擋箭的包鐵木門,竟然被炸開了個大洞,門片子歪歪扭扭地掛在門框上,旁邊還冒著白煙。
“放箭!快放箭!把滾木推下去!”朗達聲嘶力竭地喊,聲音都變調了。
莊丁們慌忙去拿弓箭,把堆在山路旁的滾木往山下推。可明軍根本沒走山路,滑到地麵的士兵迅速散開,舉起手裡的燧發槍,對著衝過來的莊丁“砰砰”開槍。那些箭矢要麼釘在明軍的棉甲上,要麼根本沒夠著人就掉了;滾木倒是滾得快,可明軍早躲到了石頭後麵,一根都沒砸中。
更讓朗達絕望的是,另一隊明軍在百步外排成了三排,動作整齊得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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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排,放!”
“第二排,上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