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水寒十五月!
天地蓄勢以雷鳴,不鳴則已,鳴則屠仙戮神。
時值盛夏,風起雲湧,烏雲遮蔽滿天星辰,卻掩不住豐都城內的衝霄死氣。
這座屹立數百年的雄關,此刻正是橫屍遍野,大街小巷、高樓屋舍,處處有屍體橫七豎八,死狀淒涼。
無分男女,不論老幼,皆是血肉全無,隻餘成千上萬灰白骨架,令觀者毛骨悚然。
一覽無餘的豐都長街上,閻四夕獨臂握劍,鮮血淋漓的斷臂落在腳邊。
少年神色冷峻,異於常人的瞳孔中透發出驚人的恨意。
“為什麼?”這是閻四夕今夜首次開口,但在對麵的淡漠少年看來,這問題毫無意義。
林七殺神色平靜,俊俏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嗜殺,很難想象今夜滿城殺戮是因他而起。
他反手在後,解開頭上道髻,滿頭青絲宛如瀑布垂落,身上的白色道袍早在殺戮中染成血色。
錚!!!
“你問我為什麼?”劍鳴聲起,林七殺豎起劍指輕輕一彈,鎮住了七殺劍的嗜血欲望,淡漠直視眼前好友。
五年前,二人在長街上聯手手刃惡賊,一戰揚名豐都,彼時雙方都是十二歲的少年。
此後二人肝膽相照、情同手足,多次在生死危機中披荊斬棘,聯袂殺出生路。
可惜物是人非,昔日的兩名好友,最終還是道途見歧,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同樣是雨夜,同樣是生死搏殺!
二人卻不再是生死與共的袍澤,而是拔劍相向的仇敵。
林七殺單手掐訣施展道術,身旁的鮮血仿佛溪流般汩汩而動,全數彙聚到七殺劍上。
三尺青鋒在暗無天日的黑夜中,泛出森寒的霜白劍芒。
“四夕,我以為你是能理解我的。”林七殺淡淡開口,“像你我這等無名之輩,一無親朋長輩庇護,二無功法道術修持,三無特殊體質加身。
若是一輩子按部就班,當真能證道長生?”
閻四夕雙眼瞳孔轉動,左右各有四顆血色勾玉,怒聲質問道“所以你入了魔道,殺父殺母,殺兄殺妻,殺子殺師殺眾生,就為了以七殺之道,補全自身根基?”
能進入豐都學宮的弟子,無一不具備煉氣資質,洞開丹田須彌宮後,須以漫天星光淬煉七魄。
此為煉氣第一境——月魄境!
問題在於,以林七殺的資質,就算閻四夕傳授他周天星辰的定位法門,費儘多年苦功,也僅感應到一顆七殺星,魂魄淬煉緩如龜爬。
若是不另辟蹊徑,尋些旁門左道突破,又怎能擁有蓋世修為?
“你錯了,不是七殺,而是八殺!”林七殺一步步向前,麵對唯一的好友,他不介意花時間解釋。
“你曾說過,天無絕人之路,我以八殺開生路,這是唯一能趕超天之驕子的法子,也是我明心見性所開辟的殺道。”
壓抑的天穹上,忽有電蛇閃動,短暫地照亮了長街。
霜寒劍光掠過長空,以劍帶人飛射而來。
閻四夕左臂肌肉賁張,瞳孔極速轉動,已然將閻氏血眼運轉到極限。
他看到了林七殺體內湧動的法力,看清了七殺劍揮舞的軌跡,看穿了這一劍的意圖。
然則……以殺戮立道,屠殺全城為血祭的林七殺,境界已然攀升至日魂境巔峰。
隻差一步……便能開府立道,得證神通,又豈是區區月魄境所能抵擋?
閻四夕將三尺青鋒格擋身前,試圖抵擋七殺劍的鋒芒。
然而這把跟隨他多年的長劍,在七殺劍銳不可當的鋒芒中,從劍尖處開始寸寸潰敗,化為齏粉飄散風中。
七殺劍透體而過,深切的寒意隨著劍身顫鳴,將閻四夕的須彌宮土崩瓦解。
須彌宮散,火雀哀鳴,星光潰敗,宮殿坍塌!
閻四夕耗費苦功修成的法力冰消瓦解,還歸天地,從此淪為廢人,無望窺探長生風光。
“四夕,認命吧!”林七殺緩緩抽出長劍,任由閻四夕孱弱的身軀靠在身上,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汙玷汙了自身道袍。
他微微側頭,在閻四夕耳邊輕聲道“我們這種螻蟻,生來就是在塵埃裡掙紮的命,若不心狠手辣些,做什麼都無法順遂。”
修道根基被廢,對任何一名修者都是最沉重的打擊,但閻四夕的眼神從始至終沒有絲毫動搖。
這般痛苦,對於曾遭受生離死彆的他,無非是再添一道傷痕罷了。
他的人生早就是千瘡百孔,傷痕累累,又哪會在乎多上一道?
“是嗎?那你為什麼……”閻四夕眸光黯淡,話還沒有說完,身子已經軟軟倒下。
林七殺看了一眼倒下的少年,淡漠的眼神有了一絲鬆動,“父母、兄長、妻子、兒子、師父、百姓……我生於豐都,長於豐都,卻從未感受過一絲半點的善意。
唯你閻四夕,是我此生摯友,廢你須彌宮已是極限,又怎舍得親手將你斬殺?”
林七殺漸漸走遠,手中長劍猶自不甘,發出陣陣嗡鳴,卻被他強力鎮壓。
敢以殺戮立道,他的心誌堅逾鐵石,又豈是區區金鐵之物所能操控?
與此同時,須彌宮中七魄連成一條直線,凝成一柄殺氣澎湃的長劍。
劍氣直欲衝霄,與天穹上的七殺星交相呼應。
隨著閻四夕倒下,須彌宮穹頂有第八顆星辰爍爍發光,七魄組成的星圖有星芒不斷彙聚。
殺友證道,八星淬魄,此為星圖七殺劍!
閻四夕本應隨著豐都城的覆滅,淪為眾多屍體中的一員,但他並沒有真的死亡。
七殺劍的殺氣,不是凡人之軀所能抵擋。
即使林七殺避開了他的要害,須彌宮被廢也與凡人無異,在殺氣侵蝕下不應有生存的希望。
雖非林七殺一擊斃命,卻也的確是因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