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片歡欣之中,季覺卻再一次的陷入了恍惚。
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呢?
一切如此的順利,所有的展開全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就連幕後黑手都被天爐老狗重創遁逃。
乾脆又利落,理所應當,黃梁遺骸也順利拿下了,從此之後,就是自己的!
可..·
自己的運氣,何曾這麼好過!
聞姐呢?
聞雯又去哪裡了?
他抬起手來,非攻矩陣流轉,延伸,按在了額頭之上,開始一寸寸的檢索自己的腦葉、記憶和靈魂。
仔細的回憶著一切的細節,驗證眼前的現實。
說起來—自己是怎麼能鎖定這裡的位置來著?啊對,沒錯,想起來了,靈質,自己在對方身上留下了自己的靈質信標。
用的什麼來著?
子彈。
他下意識的拔出了腰間伴隨了自己多少年的手槍,上麵每一道劃痕都是如此的熟悉,
自己所打造的第一件天工。
結合了工程煉金術之後,可以消耗自己的靈魂,發射出具備思考和應變能力的靈質子彈。
還有純—純什麼來著?純化,沒錯,流體煉金術的純化和賦靈。
還有工程煉金術,功不可沒,在熵係投入了那麼多心血之後,終於製作出了無限製接近原版效果的聚變爆彈。
可自己真的在熵係上有那麼多的研究麼?雖然記憶裡的場景如此深刻,可印象卻開始模糊起來了。
等等,工程煉金術?
工程?
這種近現代才出現的概念,為什麼包含葉氏的千年傳承裡呢?難道永恒帝國時代就已經出現類似的萌芽了麼?
不對,還有.
可還有什麼?
季覺冥思苦想著,下意識的揉了揉左手的手腕,動作又僵硬了一下。
摸了個空。
他低下頭,看向手腕的時候,卻總感覺空空蕩蕩的。
就好像,失去了什麼?
究竟又是什麼?
很快,那些不值一提的困惑就在回憶和思考之中獲得了解答,經數過去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嚴絲合縫的完成了銜接。
況且,自從進入這裡之後,自己的意識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的動搖和失控。
自己嚇自己。
季覺自嘲一笑,搖頭感慨:怪不得心樞的風評這麼糟糕,粘上一次,惡心好幾年以後彆讓我逮住了!
就這樣,他走向了一片歡樂的人群。
忙碌了這麼久,難得的勝利時刻,總要放鬆一下,至於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就這樣,他大笑著端起酒杯,加入了酒宴中去。
暢享現在。
可是,為何會如此不安呢?
不安。
「醒醒,季覺。」
好像有人在耳邊輕聲呼喚,重複著他的名字,「醒醒!」
季覺,從噩夢中睜開了眼睛。
窗外,暴雨聲密集,雨水不斷的敲打在窗戶上。
他已經汗流瀆背。
「伊西絲,幾點了?」
「四點鐘,主人,您休息了三個小時。」工坊之靈回答:「您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像樣的休息時間了,建議您至少補足睡眠的時間。」
「睡眠?等死了之後吧,想睡多久睡多久。」
季覺爬起來,揉了揉臉,感覺到堅硬的胡茬,頭發亂糟糟的,鏡子裡的人就像是乞弓,眼眸遍布血絲。
可他毫不在意,繼續研究。
「主人,協會傳來消息一一您半年之前所打造的天工·密特勒,今日在天樞的拍賣之中達成了全新的記錄。
古斯塔夫先生通知您,已經被納入了最新的宗師評定名單中——
「閉嘴。」
季覺不耐煩的揮手。
那種垃圾都有人買,瘋了嗎?說到底,那種毫不出彩的東西,都能夠被評為天工,協會的眼睛多少是瞎了。
宗師評定?
我?
古斯塔夫的腦子正常麼?!
季覺低下頭,看著桌子上亂糟糟的手稿,乃至背後一座座書架上的記錄和古籍,隻感覺,肺腑不由自主的痙攣。
難以呼吸。
昔日的不安,在胸臆之中萌發,漸漸的,變成了恐懼。
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樣。
被所有人漸漸拋下的屈辱,落後的仿徨,停滯不前的憤怒—自己,有多久沒有學到新的東西了呢?!
都已經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是沒有新的理論出現?為什麼老師不教自己新的理論了?
為什麼搶不到新的秘傳?
為什麼一自己,無法向前!
充其量不過在往日的理論中不斷的重複而已,原地踏步的姿態優美一些,居然就被當做了大師?
就這嗎?
不夠!根本他媽的不夠!!!
難道自己的才能已經竭儘了?
不止才對!
前方有路,可路又在哪裡..—.
被誰,奪走了?
轟!!!
季覺捂住了額頭,感覺到一陣震耳欲聾的幻聽,天穹之上,雷鳴不斷。
在漫長的死寂裡,他再一次睜開眼晴。
下定決心。
他說:「伊西絲,準備工作區域。」
「明白。」
伊西絲的聲音響起:「準備中,準備完成,主人,熔爐預熱完畢,您隨時可以煉成了。」
「不需要熔爐,也不需要煉成。」
季覺走向了解刨台,接管了所有的控製之後,最後,拔出了慈悲骨刀,對準了自己的頭顱,斷然刺出!
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徹底的拆開看看吧!
血液流動著,從傷口中噴出,又停滯在了原地,就在非攻之手的操控之下,顱骨被輕而易舉的打開了。
季覺凝視著鏡麵倒影之中的腦葉,手指一寸寸的掃過,仔細分析,找不到任何異常的痕跡,那麼,就更加深入一些骨刀斷然的斬落。
開始切片。
很快,腦組織篩查完畢,重裝,季覺控製著機械臂,劃開胸口,裸露出骨骼,乃至跳躍的心臟。
心臟檢驗完成,功能正常,開始排查其他內臟。
就這樣,從頭到尾。
再緊接著,靈魂顯現,一柄鋒銳的水銀之刀閃爍微光,剖開矩陣,剝離賜福,然後仔細的檢查每一縷靈質。
漫長的檢驗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直到痛苦也漸漸麻木。
最終,得出了結論。
思維正常,意識正常,感知正常,無錯位,無扭曲,肉體、大腦、賜福、矩陣靈魂,
全部正常。
所有的一切仿佛真理一般,毫無瑕疵。
或許,是自己在杯弓蛇影呢?
難道隻有你一個人是正常的麼?天爐那老東西不是監看了全程麼?總不至於他也看走眼了吧?
或許,他隻是太累了,神經緊繃過頭,需要一點休息的時間,需要和朋友們一起放鬆一下。喝喝酒,睡一覺,陪懶狗學姐看幾天綜藝。
或許,他真的有問題了。
又或許還剩下唯一的一個可能。
「有問題的,根本就不是我。」
季覺抬起頭來,看向窗外被暴風雨所籠罩的一切,斷然的,下達了結論:
「一一從一開始,這個世界,就是假的!」
啪!
仿佛有細微的碎裂聲響起了。
在恍惚之中,靈魂最深處,仿佛泡影一般的隱約徽記無聲的浮現一瞬,又消散無蹤。
他依舊沉睡,在這自造的繭中泡影之外,還有泡影,幻夢之外,依舊是幻夢。
此刻,普納班圖。
異化的魔境之中,沒有艦隊,沒有龍骸,沒有任何的外來者。
隻有無窮儘的霧氣如同潮水一般湧動。
一具具腐爛的屍骸在海中沉浮,起落,高歌著,向著荒蕪的島嶼飄搖而去,源源不絕,無數失夢症感染者的靈魂和意識順應著呼喚,飄搖而來。
從那些死去的靈魂之中,絢爛的蝴蝶展開翅膀,升起,舞蹈著,起落在荒島和礁石之上。
在荒島之上,殘破的城市正中,那一座高塔已經再看不出曾經的模樣,一道道仿佛骸骨一般的扭曲分枝從其中延伸而出,仿佛變成了乾枯掙擰的巨樹。
無以計數的根係從荒島之上延伸而出,纏繞在了那些彙聚而來的戶骸之上,貪婪的抽取著靈魂和幻夢,永無休止。
龐大的黑蛇就盤踞在巨樹之上,血肉無聲的蠕動著,漸漸的和巨樹融為一體。
黃粱之遺,早已經蘇醒。
昔日的萬化樂土,已然再度顯現在現世之上,貪婪饑渴的蝟集著一切的幻夢與臆想,
再度重構。而就在樹根之下,一個又一個仿佛泡影一般晶瑩剔透的夢境裡,不知道多少渾然不覺的靈魂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在這沒有窮儘的漫漫長夜裡,看不到儘頭的幻夢早已經開始!
天穹之上,聞正靜靜的俯瞰著這一切,依舊微笑著。
真是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