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可把兄弟夥兒白叫來了。”說著,莫森給他開酒。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鬆散慣了,人看起來痞痞的沒什麼力氣,但拍的力度還挺大的。
林淮聽著這話,不想他接著說不好聽的話,便給自己倒上酒,先舉起酒杯,四周望一圈,再說“今天是對不住各位……”
話還沒有說完,楊曉旭伸出手放在他舉著酒杯的手上,往下輕輕一按,嘴角淺笑,向他搖搖頭,自己倒滿酒,站了起來,看向大家。
“今天,給大家道個歉。”說完,楊曉旭把酒一口悶完。
“像莫森,還有老謝,你們都是為了我們的婚禮大老遠趕回來的,還有林淮,老鄧,你們這些天幫我們前前後後跑了許多,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你們的心意,我和趙嫣都知道。”楊曉旭停下,又乾了一杯。
“這次……”說到這兒,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微微低下了頭。楊曉旭望著杯中的自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和趙嫣的對話——
“楊曉旭,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爸媽,舍不得大家。”她那時盯著天花板,肯定在流淚。
“你不想走,但你難過。”楊曉旭知道,留下或離開,她這個人,都會難過。就像是深陷沼澤的人,每自拔一次,每個動作,都是泥沼中的砂礫、藤條對肌膚的折磨。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這些天看著很開心,很平靜,很自然。但你放心不下,時不時叮囑我,沒有悲傷的語氣,但你傷心的時候,眼角都會微紅,壓住情緒、強迫自己說話的時候,嘴角都會不自覺地往下扁一點。你說的那些話,再正常不過,但好像都是我一個人要好好的。”
“你想要我照顧好自己。你想把自己平常、美好的一麵展現給大家,包括我,但這和最近生病的你不一樣。這些變化,絕不是這幾天吃藥的結果。”
“楊曉旭,‘對不起’這個詞,你最不需要……但我發現,我除了說這個,其他的都不能給予你,你是這世上我最愧對的人……我甚至都沒真心誠意、發自肺腑地跟你說過‘我愛你’,從未這麼明顯真摯地跟你說過這些話,從未——”
事到如今,她發現,自己對他,竟然連戀人間再正常不過的誓言都吝嗇。回應他的心意時,一直是顧忌這顧忌那。
“不,你說過,隻不過你忘了。”楊曉旭也望著天花板,他眼裡也包著淚,說這句話時,他臉色溫柔。
“趙嫣,你不快樂。而我,一直想要你開心。”
“我好像,很久,很久,都不知道,發自肺腑的快樂,是什麼樣的了。”如果要追溯,似乎要跨越很多年的歲月的河流。那時候,她還年少,沒受什麼磨難,很容易滿足。
是她現在,做夢都想回去的時候。可惜,現在,連夢都很少夢到了。隻能留作夢幻的回憶,太過夢幻,想起來就像上輩子,似乎從來就沒存在過。
終於,第一次,她平靜地把這句已成事實的話,給彆人說了出來。
很少人能對此感同身受,但楊曉旭在聽到這句話時,心痛如同洪水擊潰閘門大壩,不過刹那,淚水也安靜地流到了枕頭上。
“我現在,隻覺得疲乏和困倦。太多的人,太多的關係,我應付不了。他們可以交織成網,困住我的翅膀。我也是一個懶怠的人,遇到挫折太多,便打不起精力。我的驕傲不允許自己這麼墮落下去,不允許自己特彆依賴他人甚至失去獨立。”
“但我的情緒,卻讓我久久地失去光明,如同墜入深海。之前我想要就此放任,折磨自己會給我一種安慰,但我的心,又常常不自覺地跟著你,還有小淮子他們,就好像呆在黑暗裡太久,會不自覺地跟著光走。”
趙嫣伸出手,臥室沒有開燈,窗外的光隱隱照進來,她看得見自己手的輪廓,還有牆壁上的影子。
“這樣左右搖擺,再巨大的幸福在我麵前,也會感覺不幸福。比起這樣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地沉溺,我寧願帶著傷痕去流浪。‘千裡之行,始於足下’,趁還沒有定數,趁網還沒有編織好,我要出去,快快出去。”
“但你現在猶豫了,你舍不得。”
楊曉旭,真的很了解趙嫣。
趙嫣心裡所想被他說中了。她的確很舍不得他,舍不得大家。剛才他們一起拍照,她的悲傷,達到了頂峰——明明他是這麼地愛她。
真要做抉擇的時候,她猶豫了。那他就幫她選。
“明天,你走吧。”
這些天,她待在他身邊不開心,那就應該另選一種活法。最重要的是她要好好的,要開心,有沒有他陪著,看著,沒有前者重要。
花兒從來不是為護花使者開放的,從破土,到抽芽,需要吹風淋雨,自己掙紮。他要放手,應該放手。
他不應該成為她往前走的羈絆。
“趙嫣,往前走,彆回頭。”
——我不在你身邊了,你要勇敢。
“我等你回來,到那時候,風再大雨再大,我也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