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有言‘非常時行非常事’,若迎天子來此,再以亂世之即,需得讓主公保持對所有事務之決策權,待得大事安定,再還其政,這並非不可。而諸侯間並非心思如一,想統合行動與主公為敵,也並非容易之事。如此主公內有百姓支持,再加上天子之號令,則萬眾向往,民眾歸心,未必不能無往而不利!”
經過短短這一會間的整理,糜竺也理清楚了自己思路,卻是不緩不急地說道。
現今再無人關心洛陽之兵員撤退與否的問題,因為隻需更重要的“迎不迎天子”被劉曄作出結論,那麼此事同樣也就塵埃落定了。
兩方都是有理有據,自然也各得到了不少支持,就連武將一邊,也漸有人聲援其中一方。
“大部份認為迎天子有利,少部份認為不利。”
最終,就是趙雲也表示了現時並非迎奉天子之時後,兩派人數也已完全分明。但極有意思的是,認為不利的,往往是劉曄最信任的心腹多些,認為有利的,則多是或寒族,或流落於徐州的士族中選拔出來的官吏了。
“嗯!都不用爭辯了……”
劉曄輕咳一聲說出這句話,眾人便皆知他已有定論,便立時安靜下來,隻聽他續說道“聽得卿等言語,本牧心中甚慰,天子為國家之本,雖現今失勢,然扶其重興是我等為人臣子本份。但凡事需得量力而行,不能渡己,憑何度人?兩方意見,皆有道理,也明白地講出一個事實現今迎奉天子,利弊相間,實難以作出完整的分析。”
“然則事實並非絕對!汝等意見同樣也可統一而論可迎天子,但並非現在……”
聽完各方爭論之處,劉曄客觀的分析利弊後,立即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而他如此表態,同樣也使得眾人恍然——迎天子既然利處極大,那以後擇機逢迎便成,又非再無機會!凡事謀定而後動,不將一切付於未知,這是劉曄的風格,同樣也是讓徐州士族們能夠對他越來越放心效忠的根本原因。
無論袁紹,曹操誰先得到“挾天子”機會,對於劉曄的態度,都不可能立即翻臉來弄得兩敗俱傷,著力拉攏是他們會作的惟一事情!
能有機會奉迎天子的,就隻是三方勢力,這是隻有稍許有些頭腦之人便能想到的。
那麼劉曄作出了放棄第一時間迎天子的決定,便給了袁紹與曹操機會。若袁紹迎了天子,那麼曹操與劉曄的盟友關係會更加穩固,憑著夾擊之勢,窮於應付便是袁紹唯一的結果。
若是實力比於兩家弱小許多的曹操得了天子,袁紹自然會對其更加不滿,而曹操為防止招至袁紹與劉曄兩家強大勢力的同時敵意,更會在盟議上作文章,加強與劉曄的關係。
所以,在情況未明時選擇觀望,隱匿自己實力默默發展,到關鍵時刻一擊中的才是正道,劉曄能夠不被漢室宗親身份束縛,不究講什麼“興扶漢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然更讓屬下心腹們敬服。
至於其它並非心腹的官吏們的腹議不屑,劉曄有必要去在乎麼?
九月九日,劉曄使快馬將這個決定送於洛陽主事的田疇手上,而他也開始在徐州,幽州兩地傳令加強戒備,所有部曲操練皆秘密進行,就算是非心腹的徐州官員們,都不知劉曄現今究竟實力如何,又有多少兵員在手。
……
徐州之地,共有騎兵四千,步卒九萬五千,水軍三萬二千,總計兵員十四萬餘,除去嚴密防守各處的五萬兵員,以及還未完全編製為水軍,緊急時亦可充用的三萬餘士兵,可用之兵一共九萬餘。
這,就是劉曄在徐州的實力。
而幽州,在經過再次秘密征兵後,現時除去防守長城的八萬將士,可用之兵有十萬眾,其中騎兵六千,還有久經戰陣習練,戰鬥力極強的代郡五萬兵士,再有的便是一年前擴招後,擇優去劣剩下,裝備精良後已漸形成戰鬥力的新兵了。
此等兵力配置,就野戰而言,劉曄有信心無人能與他爭鋒,就是袁紹二十萬大軍齊齊來戰,他也有十足把握將其擊破。但攻城卻又有不同,在麵對堅城高牆之時,就是一個全無訓練的漢子,也能利用各種守城器械輕鬆殺死一位百戰餘生,經驗豐富的老兵。
而劉曄也早認識到了這點,他沒有如袁紹,曹操那般以征用百姓或者老弱之兵去消磨守城力量的冷酷。那麼,使得無奈而又必須的攻城時刻來臨時,可以大大減少士卒傷亡的優良攻城器械製造問題,也擺到了他的麵前。
原來的劉曄可以製作出霹靂投石車,可現在的劉曄卻是對此一無所知。墨家的機關器械是很出名的,但拜秦始皇焚書坑儒所賜,這些糧良器械的製造方法多已失傳。
歐冶勝是兵器裝備製造的行家,可對於多為木製的攻城器械也並無多少研究。“隔行如隔山”,要他改良兵器,製作更優質的盔甲便算得人儘其能,但若強要他作些攻城器來,卻是太難為他了。
於是,幽州與徐州前時也先後有過再招納“木匠”一流的公告,“病急亂投醫”的劉曄也隻求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無中生有”,儘說他的要求以及簡單的拋物線,杠杆原理後便撒手不管……
萬一集眾人之力,能夠搗弄出能合他心意的攻城衝車、便於裝卸運輸的井闌,無論是平地還是以後的鬥艦上能夠發石的投石器。那便算得大功告成了。
實際上,想要平定天下,僅是野戰稱雄,攻城無敵的軍隊還是遠遠不夠的。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隻有真正明白這個道理之人才有可能獲得最後的成功。若隻是為戰而戰,如同楚霸王項羽一樣,百戰百勝卻自身實力欲發弱小,戰場上的勝利不能使得他政治上得利後,最終迎來失敗就並不奇怪了。
……
人心是個很微妙的東西,劉曄能夠洞悉大部份心腹們的想法,卻無法儘料到他們會在特殊情況下選擇怎麼辦。
興平二年九月十七日,當田疇與趙明拿到了劉曄所書要他們擇機撤出洛陽,經曹操的兗州到徐州之手令後,並不是盲目的立即遵從,而是聚在一起商議。
“將在外軍令所有不受。”
劉曄的寬容使得他手下的眾多心腹們都漸漸學會了實際情況下,不過分依賴於他的決策,而是自己因地適宜的思考。
要經過兗州之地輾轉千裡送上的信報,劉曄自然不可能長篇大論地說他不想迎奉天子,細數其中利弊,隻看曹操與袁紹去爭。要是這麼寫,隻怕萬一落到曹操手上,這會發生什麼事情,實在難以預料。
但屬下們的這種自認主上遠在千裡之外,不可能了解具體形勢,故而認為自己所作決定正確的情況,卻並非時時都是正確的。
“子清,距離當然主公進兵洛陽,現今已足有三年,其後也一直是為書信往來,難以見麵。如今天子歸朝,前日宣你我上朝密會,言語間對於主公多有誇讚之辭。而文武百官對於我們,也是客氣禮敬有加。對於這份要我們撤出洛陽之令,你有何看法?”
田疇與趙明相處三年,多有商議各項決策,私交是極好的,意見上也頗有些合拍。他雖並未明白說出自己看法,卻在言語中直接透露出了首先劉曄可能並不知曉此地細節,再者洛陽有今日,全賴他們二人苦心經營。何況無論是皇帝還是百官對於他們,都是客客氣氣。他的心思如何,自然不用多想了。
“大哥據有二州,卻再難以看到當年那種敢於力排眾疑參與討董,孤軍追擊董卓,怒殺朝廷使者,以及將公孫瓚擊敗的無畏氣度了。洛陽城中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我等集合百姓之力重新在廢墟上建立。如今天子還朝,大哥為漢室宗親,本應當立下決斷,或增派大軍衛護洛陽,或是迎奉天子去到徐幽,何故置之不理?”
十年歲月,當年那個劉曄初見時的十五歲少年已習慣了自己一言而決,獨當一麵,百姓景仰的生活。對於劉曄,他心中同樣是敬重的,但並不代表著他現在依舊完全認同劉曄的所有看法。論及資曆以及性格,趙明實際上與劉曄關係還要更親近一些。他現時所有的反對意見在他腦海中反映出來,便是為劉曄這大哥考慮,而非是不敬。
“子智與我又想到一處了。置天子於不顧,非是主公一貫所為,隻怕他卻是受製於徐州士族,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一言而決。此時正是我等儘為臣屬心意時刻,莫如便以托辭回複,讓那些士族中人無法怪於主公,而你我二人則見機行事,看能否為主謀利?”
兩人看法一致,當然是一拍即合,各自本著“儘為劉曄考慮”因素,書寫了“皇上正為需用我二人時刻,短時內無法脫身”以婉拒劉曄命令的信報。
並且拖到十月初,方才使人送往徐州。而那時的劉曄,正麵臨著另一件大事,在接到信報後,對於這件事情也並未多作思慮,自然是想著稍許拖延些時日,於大勢並無妨礙。
……
興平二年九月底,當漢獻帝劉協已與百官議定來年改號“建安”之時。
對於天子之事有了決定的曹操,再次領大軍往討呂布,誓要將其剿滅,解除後顧之憂,然後便開始實行他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大計,使得兗州戰端再起。
而深受蝗災影響的百姓們,在得到曹操將全麵施行屯田製,並說服兗州士族,以官府之麵借糧,然後用以賑災消息後,對於曹操的自然是一力支持,便是在這種民從一心,士族支持情況下,曹操親領三萬五千大軍以信心十足的態勢,便從許縣出發,經官渡渡過大河,經延津再換船轉運,過黎陽而直撲濮陽。
……
“到得此時,夫君為何依舊稱霸心思不死,不肯立即下令撤軍往東而行?”
貂蟬幽幽歎了一口氣,直視著呂布問道。
“秀兒,為夫若就這般不戰而退,哪怕便是投了劉子揚手下,也不會心中順氣。強征濮陽士族之糧充作軍用,便是我要作最後一次抗爭!若敗了,為夫自會再無貳心,心甘情願儘為將本份。”
身長九尺,平素自認為頂天立地,說一不二的呂布,此時卻有些不敢看向妻子那閃亮的眼眸,目光頗有些躲閃遊移的答道。
“夫君已下令大部份軍士帶著家屬先期於大河岸邊等待,而隻留下騎兵背城而作決戰,便已說明夫君心中實際上已認為此戰必敗。何必還要多親身曆險一次,枉送將士性命?”
貂蟬並不希望呂布如此執迷不悟,否則她帶給劉曄的,也許並不是一位名將,而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布有赤兔方天,當馳騁天下,縱橫宇內!雖則有秀兒與公台之關係,吾可投身劉子揚,然則將自身命運全係於另一位不知底細人之手,怎會真正心安?為夫名聲並不好,反而劉子揚素有仁義之稱,便算得他之心胸廣闊,不會忌我,焉知其人心腹如何?既然天生布之武勇於斯,吾自不願甘受命運擺布!若此最後一戰依舊不勝,便算此為吾之宿命,就算將來所托非人,遭逢不幸,吾亦無有遺憾……”
講到自己的理想,再思及曾經揚威於諸侯那刹時的無窮榮耀,呂布不再躲避貂蟬那責怪的目光,而是認真地說道“無論是於自身,還是於秀兒之兄長,此戰勢在必行!”
“男兒間的事情,妾自是不能儘數皆知,既然夫君認為此事於雙方皆有好處,妾自不再多言。隻願夫君能顧及跟隨極久,多受磨難之將士性命,局勢不妙後能夠早早撤退,保全餘力……”
一味的苦勸講道理,對於呂布這等英雄人物,在牽涉到個人主見時,並不是極為有效的方法,哪怕是其深愛的妻子也同樣如此。
明白這個道理的貂蟬適可而止,這也是她所說話語雖然多有斥責呂布意思,但卻並不受其之怪罪忌諱原因了。
貂蟬勸說呂布也隻能以“退而求其次”告終,他手下的那些心腹們的話語自然可以想到是如何結果了。
於是,在先期撤出了五千步卒,以及全部將士的家眷,隻留下千人守城以及足夠的軍糧後,呂布領著四千騎兵,便在濮陽城南三十裡處紮營列陣相迎,曹操與呂布的第二次濮陽之戰便如此拉開了序幕,進入了最後幾日的倒計時階段。
九月二十九日,兩軍相遇。
初戰雙方僵持不下,各自收兵回營,第二日再戰依舊無明顯勝負之勢。由於同呂布的數次交手,曹操對於他經常身先士卒領精兵破陣縱橫吃過不少虧之後自然是清楚之極,每時交戰,必有夏侯淵帶著近百神箭手等著呂布來臨。
數次之後,雖然呂布自己借著強悍的武力未遭重傷,但他所領破陣精銳卻是死傷殆儘。失去這個致勝法寶,麵對著嚴密布陣,中軍薄弱處儘有照顧的步軍方陣,騎兵並不會占得多少便宜。
第三日,呂布見再難戰勝,下令再收兵回營時,便聞得曹軍鼓號齊鳴,一直未曾動用的輕騎兵便在這時突然從呂布後陣方橫向殺來,為首的正是關羽和夏侯敦兩人!
一番亂戰,銳氣儘失的呂布軍大敗而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