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
“隊長,菲莉亞小姐實在太過份了,既然是你找到的線索,就應該由隊長來指揮行動才對,可是他卻把你當做部下般地使喚。”
正在為傷者治療的穆聽到這些話後,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你是想挑撥上官們彼此反目嗎?”
那名團員聽後嚇了一跳,“不,我怎麼敢呢!隻是這樣實在太不公平,何況隊長的騎士位階還高上一級,大家也都這麼認為的。”
穆環視其他人,“你們也這麼想嗎?”
正在幫忙照顧傷者的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看過來,雖然沒人開口,但是從眼神臉色已經可看得出大家的意思。
“指揮作戰是攸關生死的事,經驗、能力比階級更重要,菲莉亞隊長比我更熟悉西方的建築構造和各種機關,所以我才將指揮權讓出。而且他的指揮和策劃都很恰當,搜索屋內、追查敵蹤、照顧傷者和看守俘虜的工作分派也很得宜。”
話雖然這樣講,不過穆心裡以為如果由他指揮,會多整編出一隊人馬搜查逃走的敵人,而不會在宅院內留下這麼多兵力。
不過想要有效率的行動,指揮就必須統一,如同西方諺語所說“太多廚子隻會搞砸一鍋湯。”
這些日子以來對女劍士的性格多少也有些認識,與其要菲莉亞配合這次行動,還不如自己去配合對方。
當有人小聲說出“那至少也應該把二、三樓留給我們啊!”的真心話,穆這才明白這些團員們並不是在為自己抱不平,而是擔心戰利品分配不公。
負責搜索各樓層和地下室的全是菲莉亞的親信,而原屬其他各隊的團員都分派其他工作。
團員們拚著性命把這裡打下來,信賞必罰是指揮士兵最基本的原則,但大部份功績隻會記在高級乾部們身上,因此得給他們金錢方麵的實質獎勵。
而在分區工作又沒有雇主的情況下這筆錢也不能叫團裡出,財源得自己籌措,就地掠劫戰利品就成為最好的解決方法。
有時傭兵乾的事就跟強盜差不多,隻不過洗劫的對象不一樣,說是黑吃黑的強盜也不算太過,所以傭兵團要變成盜賊團隻需越過那條界線就行。
平時收入遠超過日常花用,所以穆並不是特彆關注金錢,但一般團員並非如此,因而比他更在意這件事。
搜掠戰利品的人最先接觸到財物,私藏體積小的高價財物很簡單,菲莉亞隻用親信來執行這些工作當然會使其他人感到不安。
“我明白大家擔憂什麼了,會要求菲莉亞和蕾茵公平分配戰利品的。”穆起身冷冷地說,“剩下的都隻是輕傷,就交給你們去處理了。”
“我們其實是希望菲莉亞小姐能多尊重隊長,畢竟您是地位更高的騎士啊!”有人擔心穆生氣連忙表明立場,但他沒有理會這些辯解,逕自往地下室的方向去找菲莉亞。
“情況如何?有搜查出什麼嗎?”見到女劍士後穆並不急著說出來意。
“糟透了,大部份文件被燒掉,殘留的除了幾份有點價值以外,其餘都形同廢紙。”菲莉亞邊檢查牆壁邊說。
“被抓來的人呢?”
“還沒找到線索,如果那些俘虜肯招供就好,文姬大概不擅長用刑逼供,從之前的戰鬥都沒有人投降來看,他們不太可能屈服,有必要的話我會親自去問話。那樣還是不肯招供,就得找懂精神係法術的魔法師配合。”
“戰利品呢?”
“我已經叫人仔細搜查搜集起來,同時要三個人一組彼此監視,免得有人私吞好東西。”
“那些都是你的親信,不擔心有人懷疑是偏坦自己人嗎?”
這時女劍士終於轉過頭來看著他,“總比讓那些不可靠的家夥有機可趁好吧!你知不知道其他人當中有不少是‘燕子’。”
“燕子?”
“那是用來稱呼流動團員的行話,傭兵公會組織和規定越來越完善的同時,這種人也多了起來。按照規定離職的團員可以依照在團裡的時間、職位和功績領到一筆錢。”
“原本那是照顧因為傷殘、年老無法而再當傭兵者或是戰死者遺族的措施,可是卻有人做上一段時間,就申請退團領這筆錢,等錢花光了以後再回來當傭兵。就因為他們這樣來來去去的,所以才被叫做‘燕子’。”
“那種流動團員占大約兩成人數,我把自己隊上的燕子都集中在幾個小隊方便管理,現在派去搜查各樓層的都可以信任,換成其他小隊就不是那麼值得信賴了。”
剛接任隊長時槍兵也曾有人離職,當時並沒有特彆去注意,聽到菲莉亞的說法穆才明白還有這回事,原本他並不確定這樣分派工作是出於女劍士的私心還是另有用意。
“不過這樣搜掠戰利品真的沒問題嗎?現在也就罷了,如果打仗時也是這樣很容易出問題的。”穆說出自己真正憂慮的事。
可是女劍士卻用看待無知者的輕蔑眼神盯著對方,“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麼團體?”
“騎士團啊!我們兩個不都是王國騎士嗎?”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菲莉亞以嘲弄的語氣說“你真認為公主殿下的劍點在肩上,就會馬上變成高尚的騎士啊!我們現在還是有傭兵身份,公會的登記還沒注銷,一樣要繳每月會費並享有情報服務等福利。”
雖然當過半年傭兵,但是這行的事有很多還是不了解,穆疑惑地問“為什麼團長還不注銷登記呢?騎士團能從國家得到的支援就涵蓋公會給傭兵的服務,而且還做得更好,應該沒有必要每個月白花一筆錢保留傭兵身份吧?”
“那可不是需要公會服務,團長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注銷傭兵團登記就是因為那些燕子。公會有規定傭兵團解散的同時,在償清所有債務後包括公有的武器、盔甲、車馬和現金等資產,最少要將百分之八十按規定分配給團員們,其餘的則屬於團長。”
聽到這裡穆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是怕這些團員拿到錢之後,就貪生怕死起來,畢竟抱著一大筆錢的人是不會想拚命的。”
“雖然現在是戰爭時期,除非因殘廢不能作戰,否則不能離開軍隊,如果現在就解散傭兵團把資產分配給大家,也許不久以後就要上戰場,那時一定會出現相當數量的逃兵。”女劍士接著說。
“發生那種情況不隻是對戰力有影響,連士氣也會變得低落,所以團長寧可多付幾個月費用,也要等戰爭結束才注銷傭兵團的登記。”
“因此那些燕子暫時還會留在團裡過冬,而不會輕易變成逃兵,但是想要他們奮勇作戰,就得讓這些人可以掠劫戰利品。既然那些人能搶奪財物,就無法禁止其他人,所以雖然改換騎士團的稱號,但實質上我們還是個傭兵團。”
菲莉亞的說法確實無可否認,但穆以為在普羅西亞境內作戰是不能用這種做法的,因為大部份的掠劫對象會是當地平民百姓,這樣一來會使得騎士團的名聲受損,部隊因為軍紀太差而被國王下令解散也曾有過前例。
有情報指出西哈克軍在南方戰區對軍紀要求極嚴,發現私自搶奪平民財物、侵犯當地婦女者一律當眾處決,因此抵抗他們占領的情況大為減少。
如果身為普羅西亞軍的己方反其道而行的話,等於逼人民投靠敵軍,若不將傭兵團轉變成真正的騎士團,是不能成為真正的戰場勁旅的。
穆正還想就追擊敵人的事和菲莉亞討論時,有名負責看守俘虜的團員跑下來慌慌張張地打斷兩人的談話,“隊長,不好了!那些…那些俘虜…”
菲莉亞皺著眉頭問“俘虜怎麼了?”
對方喘口氣,定下神來後說“突然一個接著一個死了,文姬小姐請你們趕快過去看看。”
那些話還沒說完,穆已經衝到上去的樓梯口,菲莉亞則跟在他幾步的後方,等女劍士上樓,已經看不見前者的蹤影了。
“真沒想到這家夥能跑那麼快,竟連我也跟不上。”菲莉亞對自己腳程一向有自信,雖然起步較晚,但才過個通道和樓梯就被拉開距離還是讓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到看守俘虜的房間後,原本被綁著的戰俘已經都躺平,穆正在檢查這些人的狀況。
文姬在一旁焦急地看著不知如何是好,俘虜發生這種事若要追究責任必會歸咎於他的失職。以前曾看過人家處理俘虜,知道要進行搜身並分組安置避免串供,但文姬實在想不起是那裡出差錯。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會變這樣?”見到這種情形菲莉亞生氣的問。
“我…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啊!一開始他們意外地合作,接連有幾個人分彆供出暗藏財物的位置,然後便都閉上眼對我們的盤問不再理睬,有人對他們的態度不滿,忍不住生氣動手毆打卻發現對方已經死了,察覺狀況不對才趕緊去請隊長過來的。”文姬說時慌得差點掉下眼淚。
聽到這女劍士已經明白發生什麼事了,“哼!都是中毒吧!有來得及救活的嗎?”
“發現得太遲,都已經來不及了,每個都是相同症狀,嘴唇和指尖泛紫、肌肉僵硬、在死前已經昏迷,應是一種能讓使用者沒有多少痛苦就死去的速效性毒藥沒錯。”檢視過全體後穆抬起頭說。
“剛開始有人輪流配合盤問是為了轉移看守者注意,好讓其他人有機會服下暗藏的毒藥。利用精神魔法配合盤問的方法出現後,各國間諜身上都會配帶自殺用的毒藥,以免敵人從他們口中問出情報。雖然以前沒遇過,但你在團裡待這麼久,總該聽過這種事吧!”菲莉亞開始用教訓的口吻對文姬說。
“這些人每個衣服右臂上都有殘線,可能就是把毒藥藏在扣子裡縫上,雙手被反綁的他們可能是咬彆人的扣子服毒的。”穆也說出看法。
“已經知道對方可能是間諜,那種人身上經常藏有各式工具,在鈕扣藏毒藥隻算小技倆,一開始就應該剝光他們,最好連內褲都不留。”
聽到那種做法的文姬滿臉通紅,羞窘得不知如何應對。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啊!還有更激烈的檢查手段呢!”菲莉亞冷冷地說。
“更…更激烈的…檢查手段?”女槍兵腦中一片混亂,結結巴巴地說。
雖沒人經曆或使用過,但也有幾個曾聽聞那種傳說,沒想到女劍士會突然在這麼多人麵前講,讓他們不自覺地縮緊那地方,感到有股寒氣延著背脊往上升。
“真要做到那種地步嗎?”有人戰戰兢兢地問。
瞟了對方一眼,菲莉亞說道“那隻是舉例,不過連基本的檢查都沒做好,你們這些人到底在乾什麼?”
聽到女劍士的指責,負責看守工作的幾名乾部都低著頭不敢應話,惟獨文姬有所覺悟地抬起頭說“這件事我會負起責任的。”
菲莉亞的眼神閃動一下後接著嚴厲地說“怎麼負責?現在這屋裡的相關文件都燒光、俘虜都死掉,要是找不到被抓走的人,要怎麼報告這件事?怎麼讓城裡那些相關官員相信我們消滅的是敵國間諜,而不是隨便找個理由進行屠殺再搶奪財物?負責任不是光用嘴巴講講就算數。”
文姬聽後也答不出話來,但女劍士並沒有就這麼算了,轉頭向穆說“你到底是怎麼選副手的,難道槍兵大隊都沒有更好的人才了嗎?有不少人說你一定是在床上收了好處才會選這種副手,該不會真的有這麼回事吧!”
聽到前麵的話讓女槍兵抬不起頭來,但後麵那種充滿汙蔑和惡意的說法卻讓他既羞且憤。
“請不要胡說,這件事確實是我的失職,但不要牽扯到彆人身上。”之前發生類似的情況還可當做對方喝醉酒胡言亂語,可是現在菲莉亞在這種情況下提就不同了,文姬忍不住大聲地回應。
“喔!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那憑你這種表現能得到現在的身份不是很奇怪嗎?怎麼看都不像是靠實力獲得的啊!”女劍士抬起下巴傲慢刻薄地說。
“你…”說話的同時女槍兵衝上前去舉起手,但是菲莉亞的手卻更快,“啪!”的一聲響起,除了挨巴掌的人以外,所有在場者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文姬的手被抓住,而穆的頭歪向一邊,臉頰還緊貼著女劍士的手。
“他是我的部屬,對於缺乏經驗的乾部沒有清楚地教導是指揮者的錯,他的過失由我負責,這樣你可以氣消了嗎?”
“哼,算了!自己想清楚該怎麼做,彆什麼事都讓你們隊長承擔。”菲莉亞收手時瞄著女槍兵說。
穆放開文姬的手說道“向菲莉亞隊長道歉,如果不是我阻止,你剛剛的行為已經是冒犯上官了。讓敵人喘息就等於掐住自己脖子,就因為你對俘虜太過寬鬆才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他們是暗藏利刃割斷繩索,再伺服搶奪武器反抗,恐怕又要增加傷亡了。”
“可是…”
“要我代你道歉嗎?”說時他輕撫著臉上紅腫處。
女槍兵不敢再講,忍著眼淚艱難地開口向女劍士說“剛才冒犯了您,真是非常抱歉。”
“記好這次的教訓,彆再犯相同的錯誤了。”菲莉亞依舊是盛氣淩人的樣子。
話剛講完,文姬就掩著臉衝出去,“彆去打擾,讓他好好地想想自己該怎麼做。這裡剩下的事就由你們處理。”穆環顧著在場眾人說,然後回頭對菲莉亞道“我們可以到外麵談談嗎?”對方點頭表示同意。
確定沒人偷聽後,菲莉亞先開口道,“你想說什麼?該不會是要追究我毆打上官的責任吧!青騎士大人。”
“沒那回事,隻是你這樣照顧我的部屬,我總該向你道謝吧!那一巴掌如果你是認真的,那我根本來不及擋。而且你刻意這樣做,不就是要激我挺身代他負起責任嗎?”說時穆的嘴角微微向上。
女劍士的雙瞳閃現一絲光芒,冷笑起來“你啊!就是有這點小聰明,早知道你會挑那種時機,我就打得更用力些了,那樣就能收買部下的心實在太便宜了吧!”
菲莉亞話鋒一轉,臉上的表情也認真起來,“做為副手他還不夠成熟,無論是經驗還是想法都要再加強,經驗要慢慢累積是急不得的,但是想法卻要儘快改變,過於溫柔的性格在戰場上隻會害了自己和同伴,至少也要有蕾茵那種程度,如果沒有刺激讓他成長轉變是不行的。”
“我也清楚這點,隻是之前沒有適當的機會,現在他雖然會覺得氣憤,但遲早都會明白的。不過你還真是用心良苦,難怪受到那麼多女性團員尊敬。”
“不用特意強調‘女性團員’。”菲莉亞有點不高興地說。
(其他人應該是畏懼吧!要是變成敵人落到你手上,他們會覺得死了比較好吧!)如果這麼說的話,女劍士大概會一腳踹過來,穆趕緊轉移話題“不過俘虜應該還有活口,我侵入樓上後曾製服五名十字弓手,但剛才卻沒見到,我想是因為蕾茵他們還沒把那些人抬下來吧!”
“什麼!為什麼不早講?要是他們當中有人先醒來,就算被綁住了不能反抗,也一樣可以咬下鈕扣服毒。”女劍士皺起眉頭說。
“我沒有綁住他們,不過那些人肯定無法起身反抗,也無法服毒自殺。”穆回話的語氣充滿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