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許善偵對來過監控室的事好不避諱,並找到了“有人反映監控有問題”這麼好的理由。看來許善偵是早有準備。徐建國就問“可為什麼行政科的人,都不知道這一回事呢?”許善偵的笑在嘴角邊撕了一下,馬上消失了,語氣卻仍是帶著笑意的“我還不是為刑偵科考慮嘛?我知道他們最近忙,所以就直接打電話給設備科,讓他們去進行了維修!已經恢複正常了!”
徐建國“哦”了一聲,說道“看來,許局長真是關心下屬。”許善偵也不客氣“我這人就這麼一個優點,對下屬比較關心,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做!”徐建國道“許局長,能放手的東西,還是要讓下麵的人多乾乾,你看,今天我正好來抽查一下監控,他們都不了解情況。如果有些問題許局長交給他們做,他們也不會受我批評了!”許善偵冷笑說“既然徐局長這麼吩咐,我肯定照辦,這也替我減輕了不少工作量!”
徐建國又問“許局長,是哪位領導反映說翠苑小區門口的攝像頭壞了啊?”其實,許善偵從來沒有說“領導”來反映攝像頭壞了的事情。徐建國說“哪位領導”,隻不過是希望許善偵不注意,說漏了嘴,把他背後的哪位領導說出來。
許善偵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卻如一朵花蕾剛要盛開,卻突然被霜打了,一下子便萎謝了,說“哪裡是領導啊,領導怎麼會關心什麼攝像頭這種小事啊?是他們翠苑小區的社區乾部,說前幾天重新鋪水管,會不會把監控線路挖斷了。我讓檢查了一下,果然如此!那天中午十二點到晚上九點的時段,攝像頭就壞了,我趕緊讓設備科進行了維修,晚上九點之後終於恢複了正常。徐局長怎麼突然這麼關心翠苑小區攝像頭的事啊?”
徐建國說“你說呢,許局長?”許善偵又裝作謙卑的樣子“我想,應該和朱新毛的事有關係?”徐建國說“許局長對於朱新毛的死怎麼看?”許善偵說“對朱新毛的死,我們初步認定是醉酒溺水身亡,我們對新聞媒體也已經定了這個調子,我覺得沒必要再深究下去了。”
徐建國沒有再跟許善偵多說,更沒有把胡小英要求他來查小麵包車的事情,告訴許善偵,經過剛才的一番話,他隱隱覺得在這件事上,許善偵可能有問題。徐建國讓刑偵科長到翠苑小區走一趟現場,看看小區路麵是不是真重新鋪過水管,核實社區乾部是否真向許善偵反映過攝像頭有問題的事情?
刑偵科長回來後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這說明要麼情況是真實的,要麼許善偵做足了手腳,串通了有關人員來欺騙他們。
胡小英聽了徐建國的彙報,眉頭皺了起來“這麼說,梁健所說的那輛小麵包車,就無從查起了嗎?”徐建國說“目前為止,沒有監控的支持,很難查,隻能讓交警在執勤當中多加注意一些無牌小型麵包車。”
對於這樣的結果胡小英很不滿意,她的眉心微微皺起,語氣有點冷“雖然目前沒有有力線索,但我相信,這件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徐局長,私下裡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抓在手上,扛在肩上,一查到底!事情沒水落石出前,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徐建國道“胡書記,我還是那句話,請你放心,我絕不會放棄。”
胡小英說“那好吧,先這樣吧。梁健你再留一下。”
區紀委書記溫照盛、區委宣傳部長諸茂、區委常委公安分局局長徐建國走後,剩下梁健一人坐在沙發上。胡小英緩和了語氣說道“對於上次我說的‘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句話,你考慮過沒有?”
梁健說“我考慮過。如果要解除推薦會材料問題給我的負麵影響,係鈴的人是車小霞,按照‘解鈴還須係鈴人’這句話,解鈴的人也應當是她吧!”
胡小英點了點頭“我其實就是這個意思。”梁健說“可這裡麵有個難題。她怎麼肯出來說,那次是她故意陷害我,才將那份書麵材料撕掉了一頁紙?”
胡小英看著梁健,好一會兒不說話。
有一種說法,一個領導能量最大的時候不是在她說話的時候,而是在他沉默的時候。此刻,看著胡小英表情嚴肅地看著自己,梁健還真的有些壓力,不過他克製著自己,不慌亂,不緊張,隻靜待她發表意見。
許久,胡小英終於坐直了身子說“梁健,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那七個字嗎?”也不等梁健回答,胡小英隻是略微抬了抬目光看了梁健一眼,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隻因為,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下次常委會,我會提出讓你分管乾部!常委裡麵,起碼有四個人會支持,除了我,還有剛才三位。”
梁健知道區委常委必須遵循民主集中製原則。這個所謂的民主集中製原則,雖說是一個原則,也有很多變體。在一個區委書記一方獨大的地方,這個民主集中就是區委書記說了算;但在一個黨政領導牽製較多的地方,這個民主集中就要靠票數來決定了。長湖區目前的狀況,是屬於後者。
在讓梁健重新分管乾部這個事情上,胡小英、溫照盛、諸茂、徐建國會投讚成票,但周其同、萬康、朱庸良、田坎、龔林,肯定會投反對票。梁健道“按照這個票數的比較,這件事恐怕有點懸,或者說很可能成不了,難道胡書記還有什麼彆的辦法?”
胡小英笑得雲淡風輕,說“不是還有彆的辦法,隻是,時間上已經等不起了。區委的乾部工作,必須趕緊推開了。我寄希望於萬康副書記或者龔林部長,能有一個人會轉向我們,這樣,這件事就能成了!”
梁健心想,這希望恍如天際的白雲,怎麼抓的住?胡小英看著梁健說“你是不是覺得這希望很渺茫?但也沒有辦法了,如果實在過不了,那就讓朱庸良繼續直管一段時間,在乾部的具體人選上到時候再想一些辦法吧。”
梁健也提不出什麼好的建議,隻好悻悻離開了胡小英的辦公室。
“解鈴還須係鈴人”。
梁健回到辦公室,還在想著這句話。如果車小霞能夠承認當時的那個錯誤其實不是梁健的原因,而是她做了手腳,那麼萬康就不會再對梁健有想法,這樣的結果就是,支持梁健分管乾部的票數也會相應多一票。那麼,讓他分管乾部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隻是,車小霞會承認嗎?這件事的性質很不好,做手腳那是思想有問題,態度有問題,作風也有問題,這樣的大帽子扣下來,車小霞會怎麼樣?而且,如果車小霞真是受人指使,他們又怎會讓她說出來?
一個人胡思亂想了一會,梁健起身打開窗子做了幾個深呼吸,自言自語事在人為。既然她是那個關鍵人物,我為什麼不先找她談一談呢,不管她承認不承認,談了再說。說不定還真能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也不一定!
這麼想著,梁健便去了乾部科。和往常一樣,一看他走進去,除了薑岩,副科長淩晨他們便站了起來。梁健的目光在車小霞空空的座位上停了一下,問道“車小霞人呢?”
副科長淩晨說“哦,車小霞啊,她這段時間精神不好,這兩天都沒來,恐怕又發病了!”
梁健看一眼坐在座位上裝模作樣看文件的薑岩,又問“哦,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啊?沒人說起過她請假啊?”
淩晨瞟一眼薑岩,說“她向薑科長請的假。”
薑岩見梁健問,終於抬起眼睛來看了梁健一眼,說道“梁部長,你現在不分管乾部工作,所以我也就沒有跟你彙報。”
梁健聽出了薑岩的意思,既然你梁健不分管乾部工作,我們乾部科的事情,也無需向你彙報了。梁健不想和他斤斤計較,便說“沒事,我隻是正好有事情想問問她而已。”
薑岩臉上沉了沉,問“是工作上的事嗎?若是關於乾部工作的事,車小霞因為精神原因,這段時間也沒乾什麼事,梁部長有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梁健的目光緩緩地滑過薑岩那張說不上帥但也不難看的臉,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陸媛年輕的身體,他笑了笑說“謝謝薑科長,我隻是有些私事想問問車小霞。”
薑岩說“私事?”,臉色變了變,仿佛陽光穿過樹葉,落了一地碎影,頓了頓,他接著說,“既然梁部長有私事要問車小霞,那我們就幫不上什麼忙了,恐怕梁部長隻能親自去醫院問了。”
梁健說“恩,也隻能這樣了。隻是不知道車小霞在哪個醫院?”
薑岩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說“車小霞在第二醫院,至於具體病房,我一下子也忘了,梁部長到前台問一下應該就能查到。”
市第二醫院是一家治療精神疾病的專科醫院。
在前台問到了車小霞的病床號後,梁健在心裡理了理思路,該怎麼跟一個精神比較脆弱的人談這件棘手的事。他知道,到這裡來找車小霞談這件事是不妥當的,隻是這卻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車小霞躺在病床上,胖胖的臉像一張空洞的盤子,怔怔地對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坐在一旁,神色比較憔悴,應該是她的父母。看到他走進病房,都轉過臉來看著他,卻也並不打招呼。梁健看他們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便抬起手跟車小霞打了個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車小霞恍如受驚般突然縮起身子哭了起來。
梁健有些無措,想我都還沒說什麼事呢,車小霞乾嘛就哭?難道她竟有讀心術,知道我為了什麼事來?還是說,她現在的狀況極度不穩定?若是那樣,還真是不宜和她討論這件事。
看女兒哭了,父母也慌亂起來。媽媽趕緊抓住女兒的手,輕輕地拍著,爸爸卻忽然有了生氣,瞪著眼睛問梁健“你是誰?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看你,都把我女兒嚇哭了,我女兒精神本就不穩定,你還來招惹她,你說,你對她做了什麼,她為什麼一見你就情緒激動?”
車小霞父親一連串的問題讓梁健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看受驚的車小霞,又看看她爸爸,嚴肅地說“伯父,你好,我是區委組織部副部長梁健,聽說車小霞住院了,我來看看她。沒想到,她看到我這樣激動,竟然哭了……”
他的話未說完,車小霞忽然尖銳地喊叫起來“我要藍醫生,我要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