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局中局!
梁健默然不語,他心裡十分清楚,要將這些村民遣散,可不會那麼容易。舒躍波又問梁健“梁健,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他們會去市政府鬨喪?”梁健冷笑一聲“這一晚上,我不是提醒了很多次嗎?問題是,又有誰相信呢?”
舒躍波無奈,梁健的確提醒過大家多次,隻是那時候大家都覺得梁健空口無憑,隨口亂說。即使他自己,也覺得梁健一反常態,並沒有好好考慮他話中的深意。
沒想到,梁健的判斷竟然會高出大家這麼多!
小車和幾輛大巴都已經準備好了。領導都上了車。然而,車子一開到大門口,大家卻發現,門口已經被成山村的村民攔住了。前麵有一排婦女躺在鎮政府的大門前,喊著“殺人犯啊,你們要碾死老百姓,就從我們身上碾過去吧!”“你們多殺一個,少殺一個也無所謂了!”
婦女之外,一批壯漢,手裡不是握著扁擔,就是鋤頭,誰要是敢去拉扯婦女,他們手中的東西就招呼過去。
碾死了人,本已在鎮乾部和公安心裡埋下了不安,大家知道這次事件肯定是要追究責任的,如果再鬨出人命,恐怕真的難以收場,搞不好自己的飯碗都要丟了。所以,大家都有些惶恐,根本不敢和村民對峙。
但若這樣被村民堵在鎮政府裡,市政府那些鬨喪者勢必就有了更多時間,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關注。鎮政府裡的人,這才真正明白,村裡為什麼兵分兩路的目的,不得不說,這策略還挺高明的。
鎮黨委書記邱九龍判斷失誤,看到情況變得如此惡劣,心都亂了,他紅著眼,從小車上跳下來,衝到大門口喊“誰要是不怕死,就躺在這裡,我叫車子開過來,碾出一條血路來!”
“你敢,你來啊!”“殺人犯,你碾啊!”
舒躍波一看邱九龍又一次將民憤挑到了一個“新高度”,實在有些頭皮發麻。回身對梁健說“我們去找葛書記。”兩人下了車,來到縣委書記葛東坐的車邊,敲了敲車門。
縣委書記葛東被困在鎮政府大院的車裡,也很是鬱悶,但還是搖下了車窗。舒躍波這時語氣也不客氣了,說道“葛書記,這個邱九龍,怎麼隻會火上澆油?!再這樣,我們恐怕隻能被圍困在這裡,直到天亮了!”
葛東說“可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啊,所以邱九龍也隻能用狠話來威脅村民了。”梁健冷笑一聲說“如果村民是可以嚇唬住的,他們就不會來這裡了。”
葛東看著梁健說“那你們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舒躍波回答不上來,除了嚇唬老百姓,或者使用強硬的措施將老百姓驅散,他還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舒躍波帶著求援的態度,看向梁健。梁健卻並不緊張,反而顯得一身輕鬆“那行啊,我來說一個辦法吧,保準有用。如果葛書記同意,我們馬上能夠離開鎮政府。”
葛東瞅著梁健“你說說看。”
梁健說“隻要讓邱書記留下,跟百姓麵對麵對話,我們就能走。”葛東一驚,這應該是一個好辦法,但是他也擔憂“如果將邱書記留下來,村民們會不會惹邱九龍的麻煩?”梁健笑道“沒麻煩,要他這個書記乾什麼?這些麻煩本就是他們鎮上惹出來的,當然得他們鎮上去解決。”
葛東被梁健說得無語,加之市裡已經明確要求他們趕緊去市行政中心勸返,時間上已經耽擱不起了,葛東說“那好吧,就讓邱九龍留下來吧。誰去傳話給他?”葛東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座駕。
這時候市政府副秘書長舒躍波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衝葛東說“葛書記,這個傳話的人,恐怕沒有比你更加合適的了!”
葛東詫異地朝舒躍波瞧了眼,他以前可沒發現舒躍波這麼有主見過,他又朝梁健瞥了眼,心道,該不會是受梁健這家夥的影響吧?!
但現在顯然不是爭論的時候。
葛東隻能從黑色小轎車裡走出來,朝正在大門口對著群眾吼叫的邱九龍走去。邱九龍紅著眼睛大喊“我警告你們,你們這是在圍攻政府機關,是犯法的,如果你們不給我趕快退開,小心我們把你們抓起來……”
葛東打斷邱九龍“行了。你留下來,就在這裡跟群眾們好好談。我們先去市行政中心處理問題!”葛東轉而對老百姓說“各位父老鄉親,我是縣委書記葛東,現在我們馬上要去市裡,請大家給我讓一條路。我會讓鎮黨委書記葛東留下來,把你們的要求一條一條記錄下來,我命令鎮上,不準對你們動武、不準抓捕你們任何一個人,為你們水、食物,直到你們把要求提出來,都記錄下來為止。明天,我們會到這裡來,跟大家好好商量這些問題。如果明天我葛東不來,你們隨時可以找到我家裡去!”
葛東說完話,就在前麵帶隊走出鎮政府大門,梁健和舒躍波也跟著出去了。原本橫陳路上的婦女村民,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讓開了一條路。
鎮黨委書記邱九龍顯然不想留下來,也想跟著走出去。這時候,縣委書記葛東朝他橫了一眼,邱九龍的腳步就不敢往前邁了。等縣裡領導和舒躍波、梁健的車子開出了門外,人群的縫隙馬上合攏了。
鎮黨委書記邱九龍麵對著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群眾,頓時感到一種壓力,眼睛都不敢抬起來,再也沒有剛才那股子囂張氣焰了。
葛東、石劍鋒、舒躍波等人陸續上車,梁健朝後麵一看,正要上車時,忽然聽到後麵一把好聽的聲音喊道“等一等,梁健,我也一起去。”
抬眼瞧去,不是彆人,正是鎮組織委員王雪娉。梁健不知道王雪娉是怎麼成功從人群圍困中走出來的,他等王雪娉走近了,才問“你也要去?”王雪娉說“對啊,我呆在鎮上,也是浪費時間,到市行政中心,說不定還能幫上什麼忙呢!”
梁健低頭朝車內的舒躍波瞧了瞧,征求意見。舒躍波點點頭說“鎮上去一個領導乾部也是好事。讓小王委員上車吧!”舒躍波還特意從後座上出來,坐到了前麵的副駕駛室,對梁健說“你們坐後麵吧!”
這鬨得梁健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跟王雪娉有什麼特殊關係似的。王雪娉卻不客氣,坐到了後座,梁健也隻好跟著坐了進去。
車子朝市行政中心呼嘯而去。
舒躍波轉頭問王雪娉“小王委員,你和我們梁秘書早就認識嗎?”王雪娉看看梁健,笑著說“不認識啊。就是前天才認識的,不過我們很聊得來!”
梁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這話聽起來就像兩人這麼快就發展了特殊關係一般。舒躍波笑了笑,眼睛從後視鏡中瞄了瞄梁健,略帶微笑道“小王委員結婚了沒啊?”王雪娉說“沒有啊。舒秘書長難道想幫我介紹啊?”
舒躍波詭異的笑笑說“好像不用我多事了,你們不是已經在接觸了嗎?我們梁秘書,也是單身貴族啊!”
王雪娉這會已經完全聽明白,舒躍波是在調侃梁健和她,她說“舒秘書長果然是領導,喜歡繞彎子調侃人。”
舒躍波投降道“我可真沒調侃人啊!我是說真的,你們倆為什麼不能發展一下呢?!”梁健也說話了“舒秘書長,彆開玩笑了,還有重大任務等著我們呢!”
舒躍波說“有句話叫,既要緊張,又要活潑嘛……”
舒躍波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起來。舒躍波接起了電話,“嗯、嗯”著,隻有答應的份。
放下電話,舒躍波的眉頭便皺了起來。梁健很好奇這電話是誰打過來的,但是他又不好多問,畢竟這是領導的事情。如果領導不告訴你,多問就是逾矩。
舒躍波似乎將那些話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圈,才對梁健說“這件事情搞大了!”既然舒躍波肯說了,梁健趕緊問道“怎麼了?”
舒躍波給他們倆解釋了一番,說,老漢被鏟車軋死的整個視屏,被上傳到上了。題目是,政府為特高壓強製征地,殘忍碾死村老漢不眨眼。視屏瞬間被多個大型站和無數論壇轉載。
鏡州市在前不久,就因為北部新城拆遷上過。剛平息不久,這會又因為特高壓征地拆遷在上出名,市裡領導腦袋不大到爆炸,才怪呢!梁健道“這次性質不一樣了,都死了人了!”
梁健問道“剛才電話是誰打來的啊?”舒躍波道“是肖秘書長,他說,譚書記和宏市長已經發了大火!”梁健道“這時候發火已經毫無用處,關鍵是要把問題平息下來。”舒躍波說“我本來還想去現場呢,可是肖秘書長說讓我趕緊回市裡,要商量對策。說,讓你也一起去。”
梁健想了一秒,卻道“我先不回去,我要去現場看看。有什麼情況,也方便我及時向你彙報啊!”舒躍波想了想道“這樣也可以,如果宏市長有什麼急事找你,你就在市行政中心,趕上去也要不了多少時間。”
來到了市行政中心旁,車速慢了下來,老遠就看到市民廣場上人頭攢動。梁健猜都能猜到,這就是他們選擇鬨喪的地方。梁健對駕駛員說“就這裡,停車。”舒躍波叮囑了一聲“你們倆都小心點,群眾情緒激動,不要硬碰,注意安全。”
梁健點了點頭,王雪娉對舒躍波說了聲“知道了”,兩人就朝市民廣場走去。他們身後,縣委書記葛東和縣長石劍鋒,也已經下車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批縣裡的人,一起朝人群走去。
舒躍波對駕駛員說“我們從東門進去。”東門是進入市行政中心大門之一,這扇門肯定也是市委市政府重點把守的地方,門內站了好多特警,手持警棍,一副戒嚴的狀態。
看到舒躍波的車牌是市政府的,門衛還是要求他們停了下來,然後查看了裡麵的人。門衛基本上都認識舒躍波就放他進去。舒躍波和政法委副書記劉海急匆匆上了樓,來到了六樓會議室。這裡是書記辦公會議專用辦公室。
四套班子的最高領導,加上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市委組織部長都已經到齊了。舒躍波和劉海本來是沒有任何資格參加這個會議的,隻是因為他們是從向陽坡鎮一線回來,領導急需要他們帶回來的第一手消息,舒躍波和劉海才被叫進了會議室。
市委書記譚震林虎著臉,看到舒躍波和劉海後,沒等他們坐下就道“你們不是三個人去的嗎?怎麼隻有兩個人回來?”舒躍波都不敢坐下了,站在桌前,微躬著身子道“還有梁健,他說先去市民廣場看看,有什麼情況他及時向我們彙報!”
譚書記就衝宏市長奇怪的一笑“宏市長,你那個秘書,真是越來越有主見了。組織的話都不聽,讓他回來,他卻又去現場了。”宏市長被這怪異的批評弄得很不是味兒,對舒躍波說“你打電話給他,讓他馬上上來,譚書記是要你們全部回來的!”
譚書記卻又阻止道“算了。我是怕你們幾個人出事,所以讓你們回來。既然他不怕事,那就讓他在那裡吧,反正他來了也沒什麼用。”
這時候,市紀委書記高成漢動了下他的手機,在屏幕上劃動了幾下,一條信息就悄無聲息的發了出去。在市民廣場上,梁健的手機發出了震動,一看,是市紀委書記高成漢的短信,寫著“速到書記會議室,想好你的對策。”
舒躍波朝宏市長看了看,宏市長也做了一個算了的手勢。舒躍波就又放下了電話,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譚震林不快地朝舒躍波和劉海說“難道還要我請你們坐下來啊?”
舒躍波和劉海就在桌邊坐下來,屁股隻占了半邊。譚震林說“你們是從第一線過來的,我現在問你們一個問題,有什麼辦法,能夠馬上平息這次事件?”
舒躍波心想,大家都想馬上平息這次群體件,可既然已經發生了,哪有這麼容易平息的?如今四套班子的最高領導和重量級常委都在這裡,如何解決,應該由在座的決定才是,舒躍波怎麼可能說得清楚呢?
但譚震林既然問了,作為政府副秘書長舒躍波如果什麼都回答不了,那就是給政府丟臉,給宏市長丟臉了。於是,舒躍波硬著頭皮道“我想,最主要的就是把那些村民勸回去,不能讓他們在市民廣場鬨喪,這樣影響實在不太好!”
“哼!”譚震林很不滿意地從鼻子裡哼了聲“空話大話!把村民勸回去,這話誰不會說?!關鍵是怎麼勸回去,讓誰來勸回去?”
舒躍波被批評得臉紅耳赤,不過還是擠出了幾句話“縣委書記葛東和縣長石劍鋒兩位同誌,已經到市民廣場去了,事情應該會有進展的吧?”譚震林說“如果他們能夠搞定,成山村村民到達市行政中心了,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說得也是,其實當時整個縣委縣政府和鎮黨委政府的領導,都沒有想到村民會到市委市政府來鬨喪。
這時候譚震林的秘書金超,突然從會議室外推門快步進來,行色匆匆。他手裡拿著一枚手機,交給譚震林,並在他耳邊吐出了三個字,仿佛是什麼“書記”。譚書記頓時表情凝重,趕緊接過了電話“聶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