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忽然凝重了起來,“你將此事的始末都告訴我,務必詳儘,不準遺漏一絲半點。”
沈榕點了點頭,“我和青禹哥哥越好了今日要去西城的校場比箭法,但我走到一半,卻遇到了世子和嚴知。世子聽說了我和青禹哥哥的比鬥,也起了興趣,便拉著嚴知跟著我一塊走了。”
他頓了頓,向沈棠解釋道,“姐姐知道,我和世子見過幾次麵,世子對我頗是友善,為人也甚是不錯,與傳聞之中的渾然不同,因此,我對他印象也並不差。所以他說要去,我便也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後來到了校場,我們四人便較量了起來,說來慚愧,我們幾人中,竟是嚴知的箭法最好。我自恃從小便最精專於箭道,這回竟輸給了一個小廝,心中便有些不服。正好校場比鄰西山那座林子,常聽人說起林子裡有野豹山豬這些新鮮的玩意,便吵嚷著要去那再比試一番,看誰獵的事物最大最多,便才承認誰的箭法最強。大家也都同意了。”
沈棠皺著眉頭沉吟著,聽到這裡,不由低聲問道,“你因不福嚴知的箭藝比你的高超,這才提出的去西山林子裡打獵?”
沈榕羞愧地點了點頭,“是。後來我們便兵分四路,各自去尋自己的獵物去了。但我運氣不好,進山之後一隻野兔也不曾獵到,心中便有些沮喪。這時,隱約從樹影之間看到了一隻山豹的身影,便就來了精神。我尾隨著那隻山豹好久,終於到了一個形勢極利於我的所在,便舉起了箭,向那山豹射去。”
他的頭越來越低,說話的聲音也越發弱了下去,“但豈料到這山豹發覺了我的存在,竟朝我撲了來,它來勢淩厲,我心裡正想,這回便是僥幸留了一條命,也要受傷不淺了,於是我便立刻將手中的弓箭上了弦,拉弓將箭向山豹射了出去,一連發了幾箭,都不曾射中,但那山豹卻離得越來越近。”
“這時,幸虧世子及時出現,將那山豹引了過去,可他來得突然,我最後的那枝箭來不及收回,已經射了出去,他又忙於應付山豹,所以就……後來青禹哥哥聞聲趕到,我們聯手才將這山豹擊斃了。可世子卻傷重不支,倒了下來。”
沈棠的心隨著沈榕的敘述跌宕起伏著,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後怕,她不敢想像若是趙譽遲到一步,榕兒此刻該傷成何等模樣?與山豹正麵相擊,榕兒的傷勢絕對要比如今的趙譽更重。
她也不敢想像這光聽起來就駭人已極的場麵,榕兒和趙譽切身處之時,該是何等地慌亂失措,虧得趙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尚能保持冷靜,寧願被榕兒誤傷,也不放緩手中與山豹的決鬥。
這該有何等的自製,才能夠做到?
這麼說來,此事就純屬是件意外了。
不隻如此,趙譽明明是可以躲開榕兒這箭的,但若是躲開了,那手下的動作必然減緩,山豹有了緩衝的時間,那榕兒那便又多了幾分危險。
於是,趙譽心甘情願地挨了這箭,隻為了不讓榕兒受傷。
她神色複雜地望著床榻之上依舊不曾醒來的趙譽,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憂慮,甚至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樣愁緒。
這時,房間的窗格忽然起了些微的響動,一個身影像疾風一般從窗外跳了進來,來人一身素布粗衣,長相俊秀,麵沉如水,正是方才還被談及的嚴知。
他一臉怒容地看著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趙譽,一把短劍從袖中抽了出來,直抵住了沈榕的脖頸,他的聲音冷冽無比,“說,是誰把我家世子爺弄成這樣的?”
沈棠忙道,“嚴知,你且將短劍放下,這都是一場誤會!咱們做下來好好地談。”
嚴知哪裡肯這樣輕易地放下短劍來,他見這屋內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甚至還有一盆盆的血水正攤在了幾上,臉上的怒意更盛,抵住沈榕脖子的劍就更緊了一些。
沈棠怕他傷到弟弟,急急地道,“嚴知,世子已經無事了,這事真的是場意外,你且信我一次!”
許是沈棠的眼神太過真誠,嚴知終於恢複了理智,他慢慢將沈榕推了開去,厲聲說道,“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嚴知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彆說是我,謀害皇親這樣的大事,便是皇上和宗親們也都不會善罷甘休。”
沈棠的眼中不由起了霧氣,她柔柔地衝了嚴知行了一禮,“正是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我才要將事情的始末,儘都讓你知曉,請看此事果真是個意外的份上,莫要現在就作決定,將這事吵嚷出去。等世子醒了,聽了他的決定,再作定奪,這樣可好?”
嚴知臉上的怒意未曾消退,但心中卻已然信了幾分,他所認識的沈大小姐,沉靜淡然,便是性命攸關之刻,也能從容淡定,從來都不曾有片刻的慌張失措。
但這回她的眼眶卻已經泛紅,眼中還蓄起了眼淚,她以高門大戶的嫡女之尊,向自己一個小廝行禮,定是因為世子受傷一事關乎重大。
想到最近大周暗潮洶湧的朝局,嚴知心中便有幾分了然。
不知怎得,他心中一軟,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你且說來聽聽。”
宋青禹將方才沈榕所說的話又對嚴知說了一遍,而後表情誠懇地說道,“嚴知兄弟,當時我便在左近,雖然不曾將此事看得個分明,但最後那山豹確是我們三人合力擊斃的。世子高義,救了榕弟一命,而榕弟射出的箭,也的確是射向山豹的,隻是世子與山豹扭打,因此箭便偏了方向,這才誤傷了世子。”
嚴知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趙譽,以及垂落在幾上的殘箭,久久不語。
他的臉色蒼白,但是氣息均勻,脈搏也綿長有力,看起來確然如沈大小姐所言,已經並無大礙了。
嚴知心中的一塊大石稍稍放了下來,他想到了那次世子爺不聽他的勸告,任性地裝病混進安遠侯府,但最終卻是什麼好處都沒沾到,倒反而受了好些的罪,還讓沈大小姐好一通驚嚇。
想不到,這回卻是真的受了傷……
嚴知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想,以他對世子爺的了解,或許他還會因沈榕這失誤而感到竊喜,因為這便讓他能夠名正言順地呆在安遠侯府了,說不得還會因為左肩上這貨真價實的傷口,而讓沈大小姐親自為他處理傷口,親力親為地照顧他的傷勢。
世子爺他,定是不會追究沈榕的失誤的。
他靜默許久,終於開口問道,“世子約莫何時能夠醒來?”
沈棠聞言鬆了口氣,這便是說,嚴知他願意不將事情鬨開了。
隻要嚴知不將這事鬨開,她便有法子讓外麵的人以為,是沈榕去西山打獵之時,不小心受了箭傷,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不知怎得,她在心裡總是隱隱覺得,若是趙譽醒了,定是不會就這事追究榕兒的責任的。對趙譽,她總有著莫名其妙的信心。
沈棠感激地向嚴知又行了一禮,“大恩不言謝,嚴小哥的成全,沈棠放在了心上。”
嚴知的麵色依舊深沉,他皺著眉頭說道,“我雖答應了你,但這麼大的事,沈大小姐若是想將此事瞞過,卻不太容易。方才我來時,已然聽到了府中的仆婦皆在傳言是令弟受了傷。但我瑞王府中不見了世子,卻如何向皇上交待?”
沈棠微一沉吟,遲疑地說道,“上回……”
因有外人在,而沈榕也並不知曉趙譽曾來安遠侯府裝過一回昏迷不醒的病人,因此沈棠說得含糊。
但嚴知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沉沉地說道,“世子倒也常有夜不歸宿的情形發生,隻是一兩夜,皇上應該也不至於有所察覺,但若是時日長了,就不一定了。也罷,我先回瑞王府去安排安排,一切都等世子醒來再說。”
“隻是……”他頓了頓,有些凝重地說道,“世子的傷便就交托給沈大小姐您了!”
沈棠重重地點頭答應,“嚴小哥,你且放心,有我在,世子的傷勢無礙,我向你保證,以後他的左臂也定不會落下殘疾。”
嚴知這才放了心,又像來時一樣,如同一股旋風一般,悄然從窗格中溜走了。
沈榕一臉慚愧地望著嚴知的背影,後悔地說道,“嚴知的武藝確然高出我眾多,我當時實在不該逞一時之能。”
他黑亮晶瑩的眼眸撲閃地望著沈棠,“姐姐,榕兒錯了。”
沈棠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膀,幽幽一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們姐弟自從來了京城之後,何處不是動心忍性,約束自己,榕兒難道忘掉了那兩年裝病的日子了?以後切莫再這樣意氣用事了。”
沈榕既是羞愧,又是感慨,連聲應了下來。
宋青禹麵帶微笑地走了過來,拍了拍沈榕的肩膀,柔聲說道,“榕弟,你姐姐說得不錯。但青禹哥哥卻還要教你另外一個道理,那便是懂得服輸。技不如人,那便該越加發奮,而不是逞能冒進。隻有懂得服輸,才會不斷進取!”
沈棠方才雖然見著了宋青禹,但彼時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刻,因此便不曾向他打過招呼,這才有時間向宋青禹行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沈棠見過宋公子。”
宋青禹的臉上帶著一絲敬意,他鄭而重之地回了禮,讚歎道,“榕兒常對我說起沈大小姐的事,今日一見,果然是巾幗之中的英雄。大小姐的冷靜果斷,讓青禹敬佩非常!”
這時,床榻之上,傳來了輕微的響動聲,“水……水……”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