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容覺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深沉冷峻的聲音沉沉地響起,“表妹!”
沈棠轉過臉去,看到了一身玄色錦袍的秦焱正立在亭前,他身上分明散發著冰一樣的冷意,但目光中卻飽含了熊熊烈焰般的炙熱,他沉著一張臉,冷冷地說道,“表妹,姑奶奶請你過去一趟。”
沈棠卻並沒有什麼回應,她立在亭內,呆呆地望著秦焱的方向,但她的目光卻停留在更遠的地方。
黑得發亮的屋簷下,白白的廊牆前,趙譽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的嘴角微微翹起,彎起了好看的弧度,讓他這張原本就絕世無雙的玉臉顯得更加風情萬種,但他的眼神卻是無辜受傷的,帶著一點落寞,一點酸意,甚至還有一點委屈。
愛情麵前,總是先愛上的那個人受更多煎熬,愛得深的那個人更加卑微。
沈棠心中一動,眸光裡便流轉著一份溫柔和安慰,等到那片紫色的衣角消失在了視野中,她才悵然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子對容覺說道,“阿覺,祖母喚我,我要過去了。”
秦焱看著眼前這兩人神態親密,舉止親昵,便連稱呼也逾越了常理,不知怎得覺得心中甚是煩躁,他陰沉著臉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姑奶奶身子不舒服,表妹莫讓她老人家等得急了。”
容覺對秦焱身上越來越冷的寒意似乎渾然無覺,他不緊不慢地立起了身,然後輕輕地替沈棠將額前跑出來的長發攏了回去,溫柔如水般地笑著說道,“棠兒有事,便去忙吧,等改日咱們再聚上也是一樣的。一彆經年,阿覺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呢!”
雖然幼年時也常有親昵的舉動,但此時畢竟已經大了,更何況方才那道委屈失落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腦海中盤旋著,因此沈棠深覺不妥,她正覺得不自在,想要與容覺隔開些距離,卻猛然看到他調皮地衝自己眨了眨眼。
他是故意的。
可他為什麼要故意這樣做?尤其是在秦焱這樣的陌生人麵前。
這時,碧痕匆匆地趕了回來,但手上卻並沒有端著點心,她見了亭中的景象不由一愣,然後急急地湊到了沈棠麵前,在她耳邊低低地耳語幾句。
沈棠麵色微變,忙向容覺福了一福,就步履匆忙地隨著碧痕離開了涼亭之中。
秦焱卻並沒有離開,他踏進亭內,冷冷地盯視了容覺良久,才皺著眉頭沉聲問道,“你來京城做什麼?來了為什麼不使個人告訴我?”
容覺整了整衣襟,笑得風清雲淡,“就非得告訴了你,你才知道我來了嗎?以你的本事,怕是我剛出雲州你就知道了吧?這樣的話,又何必非要我告訴你呢!至於我來京城做什麼,彆人不知道,你還能不清楚嗎?”
秦焱冷哼了一聲,“我不管你此來京城究竟要做什麼,但……”
他重重地說道,“你最好離得她遠遠的,我不準你動她的主意。”
容覺對秦焱的警告絲毫沒有畏懼,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和她是青梅竹馬,自小就彼此相投,我心裡有她,她對我也並不排斥,若非……如今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秦大公子,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離開她?可彆忘了,她與你們秦家還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便是我離開了,她也絕不會是你的。”
他話剛說完,便閒庭信步一般從秦焱的身邊施施然地經過,卻又忽然頓住了腳步,轉身笑道,“安遠侯夫人便算是要尋棠兒,也犯不著使你來尋,你定是見了我和棠兒在一起,心生醋意了吧?秦大公子,這樣可不好哦!”
他一邊笑著一邊姿態輕鬆地向前走去,在路的儘頭轉了個彎後,便就消失不見了。
秦焱心中升騰出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但同時卻也生出深深的無力感來,容覺的話說得沒錯,姑奶奶確實不曾發過話要尋沈棠,但他方才一見著了沈棠和容覺神態親昵地在一起,心中便似有萬馬奔騰一般不平靜,隻想著要找個借口將他們分開來。
容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他不該也不能去招惹沈棠。
他忽然又覺得深深地悲哀了起來,容覺不能,自己便能夠嗎?秦家虧欠她良多,確實可以用血海深仇來形容,她那樣聰明,心中定是也有所察覺的。也因此,她才從來都不曾給過自己好臉色看吧?
她從來都不曾將自己納入考慮的範圍,她的抗拒和無視早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但正因為如此,卻讓他渴望得到她的心,更加堅定了。
頤壽園,桔梗見了沈棠,忙急急地迎了她進來,焦慮地說道,“大小姐,您可算是來了。老夫人方才還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和柳絮不過是去了趟小廚房,算來最多是一盞茶的功夫,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老夫人已經暈了過去。我和柳絮掐了好久的人中都醒不過來,後來還是喬嬤嬤使了勁這才讓她睜了眼,但雖說是睜了眼,卻仍舊開不了口說話。”
沈棠低聲問道,“你們離開的時候,屋內可還有其他的小丫頭在?”
桔梗回道,“平素便是有小丫頭在,我們也不敢一塊出去,這回是因為喬嬤嬤在,我和柳絮這才敢一起出去的。”
沈棠凝著眉頭想了想,又問道,“可曾請了大夫?”
桔梗忙點頭,“請了,但三爺說大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您略通醫理,還是先請您來看一看。”
沈沐見沈棠進來,立刻便將她引到了老夫人榻前,他滿是擔憂地說道,“棠兒,你可來了,你祖母她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就昏了過去,好不容易醒來了,卻不能說話了。”
沈棠麵色微凝,替躺在榻上呆若木雞的老夫人搭了脈搏,又翻看了她的雙眼,在她全身上下幾個穴位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去,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到最後幾乎擰作一團。
沈沐不由急了,“棠兒,怎樣?你祖母這是得了什麼病?”
桔梗柳絮以及喬嬤嬤俱都圍了過來,個個都麵色焦慮地望著沈棠,“大小姐,老夫人這是怎麼了?”
沈棠心中微微一動,語氣平靜地說道,“祖母的症狀乍看之下倒有些像小中風,但我細細診過她的脈,卻是憂思傷神,哀痛傷心,一時情治鬱結罷了,等她好好歇息歇息,緩過了這幾日便就好了。”
果然,沈沐聞言神色一鬆,但喬嬤嬤的眼神卻更閃爍了起來。
沈棠心中有了決斷,神色便嚴厲了起來,她怒聲喝道,“桔梗,柳絮你們兩個給我退下,出去時記得將門帶好,守在門前,不許任何人靠近。碧笙,你去將喬嬤嬤押住,莫讓她跑了!”
桔梗和柳絮一時驚訝莫名,但沈棠渾身上下的氣勢凜人,卻讓她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兩個恭順地道了聲“是”,然後便疾速地退了下去。
被碧痕一把扣住的喬嬤嬤先是震驚萬分,她的臉上閃過幾絲慌亂的情緒,隨即卻又擠出幾滴眼淚來,一臉無辜地哭訴道,“大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奴婢為老夫人鞠躬儘瘁一生,可不曾犯過半點錯事,可老夫人這剛一病,您就派這些丫頭將奴婢押了去,您這是想做什麼啊?”
她轉過臉去,淚眼婆娑地衝著沈沐哭道,“三爺,您是奴婢自小看著長大的,大小姐這樣無緣無故地將奴婢拿了,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
沈沐被沈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時搞糊塗了,他半是遲疑半是不解地問道,“棠兒,這是怎麼了?”
沈棠冷冷地說道,“喬嬤嬤,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何要拿你嗎?”
她轉過臉去,對著沈沐說道,“三叔,祖母近一兩月來夜夜夢魘,心事沉重,又不肯用藥,好好的身子已然被掏空了半截。昨夜祖父遇害,祖母悲痛欲絕,又傷了神思,便使原本枯空的身子又弱了幾分。這也就罷了,靜虛長老的藥方甚是奇妙,若是好好養著,多歇一段時日,祖母也會慢慢好起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喬嬤嬤的麵前,直直地盯視著她說道,“但是方才,定是有人不懷好意地又讓祖母受了什麼大的刺激,祖母氣怒攻心之下,這才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