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碧玉!
這一夜,樓定石雖宿於承平宮中,卻沒有與傅臨安同寢。
傅臨安並不在意,伺候著樓定石睡下合上眼後,便去了偏殿。
她並不知道,在她走後,看似疲憊的帝王又睜開了雙眼。而眼中的神采卻不複平日的明了得失的清明與殺伐決斷的冷厲。
樓定石默默在紋龍金帳鑄銅床上躺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一般,忽然坐起身來。
當值的內侍見狀,立即過來輕聲道“皇上?”是一個問詢的語氣。
樓定石道“替朕更衣。”
這時已過了二更天,除了當值的人以外,這宮中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連草木也懨懨地,似是陷入深眠之中。
樓定石嗬出一團白霧,道“都下去吧。”
眾內侍麵麵相窺,尚未反應過來,樓定石便已接過掌燈內侍手中的風燈,徑自走遠了。
看著那一點橙黃沒入重重飛簷畫鬥之後,有人小聲道“真讓皇上自己出去?”
“宮裡誰不識得聖顏?”品階最高的那內侍想了想,道“既然皇上如此吩咐,那咱們就不要湊上去討沒趣兒吧。”
白日富麗堂皇,繁錦如織的皇家禦苑,在暗夜之中卻顯出淒涼與蕭索來。手中一盞半明半滅的燈,隻照得見腳下的路。稍遠些的花木石草,宮牆禁苑仍籠在黑暗之中,微弱的星光將它們照得影影綽綽,好似剪紙映出的影,稍稍一動,便要變形消失。
如果一旁有人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奇怪樓定石雖然手裡有燈,卻幾乎不往腳下看,隻管大步向前走著,而在曲徑幽折的小路之間,他甚至連草也沒有踩到一根。
這條路他許多年未曾走過,但卻仍舊熟悉得好像昨日才踏著此間的青草,帶著寧靜的喜悅,去到那人所在的地方。
那個人,他強行把她從原本的世界中拉出來,帶到自己身邊。他想要給她許多東西,想要讓她在自己懷中展顏,想要讓她做這世間最幸福快樂的女子……
他一度以為,自己做到了。
然而……
看到熟悉的宮牆,樓定石停下腳步。
真是奇怪,雖然因覺得這宮中暮氣沉沉的建築不襯她,而特意造了這處院子;但礙著祖製,外牆仍是同彆處並無二致的宮牆,他卻一眼便能認出,這裡,是曾屬於她的居所。
樓定石的目光投在白玉藻紋的牆麵上,久久沒有移開,腳步也未再挪動一步。
當徐傑安聞訊找到這裡時,天邊已經透出了清澄的光亮,長夜已逝。
“陛下……”看著樓定石的背影,徐傑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自始至終旁觀的他,因為太過了解,所以勸解安慰的話反而更加難以輕易地說出口。
樓定石聞聲,緩緩轉過身來,徐傑安驚訝地發現,他的神情又恢複了平日智珠在握的從容鎮定。
“走吧。”樓定石向這忠心的仆從笑了一笑,道“該上朝了。”
殿中百官林列,高高在上的君王逐一俯視自己的臣子。
毫不意外地,文官隊列中沒有謝朝暉的身影。
目光由遠及近逐層檢視收回之間,樓定石卻忽然發現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葉浩然。
這告病多日的丞相,今日終於按捺不住了麼?那麼,就讓朕看看,你能做些什麼。
雖然一夜未眠,樓定石卻絲毫不顯疲態。方才他掃視眾臣子時目光裡不動聲色的威壓,已讓不少人低下頭去,暗中提起了精神。
“有事稟奏,無事退朝——”
隨著內侍拖長的音調落下,便有一人出列“皇上,臣有奏請。”正是葉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