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碧玉!
人一旦獨處,腦中總會很容易便想起很多事情來。孟優壇獨自走在小徑上,此刻想的,是樓定石方才對他說的話。
不是後來說的那些近似於閒聊的話,是起初那句“九月上旬,棋盤山,落子樓”。
因為變故太多,孟優壇早將當日之事忘到了腦後,是以一問之下,並沒有想起來。等樓定石沉默地看著他時,他才猛然想起,某日的確在那處偶遇過一個人。
但確定的話已經說出去了,他隻好裝得若無其事。好在樓定石並不想對他追究到底,這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想到此處,孟優壇輕輕呼了一口氣。
是該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該說沒有皇帝陛下不知道的事?這麼一件小事,他居然也查證得如此細備。
不過,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此事乾係到那位公主吧。
天下皆知,金枝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孩子,甚至更甚於太子。亦有人惋歎,言道若公主是男子之身,那便該是有史以來最得皇上歡心、行事最為順利的太子。
但孟優壇並不這樣看一旦牽涉到權利,有誰還能保持那一份親情呢?當初隻是單純的喜愛,所以想將最好的送給孩子。可之後必然要在漩渦之中猜疑橫生,彼此隔閡越來越深,最終,甚至反目成仇。
該是金枝幸運才對,有幸生成女兒身,又受到天下最有權勢之人的寵愛。
想到金枝,孟優壇便想起那日酒樓中所見的那女子,是與傳言與印象全然不同的人呢。柔弱的外表下竟隱藏著那樣的激烈——呃,或許叫潑辣?按以前見過販次留下的印象來看,她可不是這種人。是什麼緣故,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或者說,這也是她的本性,隻是為了某些事才突然激發出來?
是與那日與她一起隨行的那名文秀男子有關麼?可是她不是已嫁與謝流塵了麼?那男子縱然文秀雅然,光華內斂,在貴氣與張揚上卻不如俊朗挺拔的謝流塵——或者也可以反過來說,謝流塵不若那男子的溫文可親。
不知不覺中,目前暫時落得無事一身輕的孟優壇,將自己的煩惱放到一邊,開始津津有味地琢磨起金枝公主的八卦來了。而且,已經將月前被悄悄掩蓋的公主的出走歸結為,情感糾葛。
想到出走二字,孟優壇又有些慶幸方才婁定石為著金枝的名譽著想沒有深究。否則,以他愛護女兒的心思,縱然這次自己出力頗多,樓定石肯定也是不管不顧,要拿他問罪了。
正胡思亂想間,孟優壇走到一處活水引來的池邊。他記得,這池子名曰金液,繞過這池子再走一段路,便是禁宮牆下了。
夏日新荷並舉的池麵在冬季時分顯得有些空曠。留得秋日聽雨的殘荷也早已被宮人拔儘,湖麵乾乾淨淨地在暖陽下泛著波光,有一種潔淨的冷冽之感。
孟優壇不由駐足看了一會兒,卻在湖心鑒波亭之中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
遠遠看著,那人的容貌看不分明,隻知道是個女子。看她身上穿的雖不華麗,卻並不是宮女統一的妝束;發髻上的步搖偶爾在陽光下流過耀眼的光芒,彰示了不菲的價值。
這裡已出內宮牆苑,嬪妃們縱使遊賞院景,也不會走到此處;而宮中舊例,若是無事便不允許嬪妃娘家的女眷出入。那麼,這人會是誰呢?
孟優壇勾起唇角,心中已有了答案。
雖然有些好奇,但他不想多事,又略站了一會兒,剛想走開之時,忽然看見水亭之中原本坐著的女子站起身來,朝著這邊招了招手。
這邊——似乎隻有自己一個?
未等孟優壇想好該裝著沒看見走開,還是走到亭中去問她有什麼事,那女子已經步出水亭,沿著竹木搭成的水棧向他走來。
這麼一來,若是掉頭離去的話,未免太著了痕跡。孟優壇乾脆迎上去,遙遙施了一禮,道“不知公主在此,小王多有冒犯,還請公主恕罪。”
來人赫然正是金枝公主。
她走到孟優壇身前,說道“王爺不必多禮。這池子既然建在此間,自然有人來人往,王爺又何罪之有?”
“多謝公主寬宏大量。”孟優壇原本不欲與樓定石的這寶貝女兒再有什麼牽連,然而目下人家都已經走到麵前來了,再說自己也帶著好奇心,便沒有托詞走開。他行畢禮之後,端立一旁,麵色肅然,心裡卻在想,不知她叫住自己要說什麼。
隻聽她略帶欣喜地說道“方才本宮遠遠看見王爺,還怕是認錯人了。走近一看,果然不錯。”
孟優壇聽了不覺有些奇怪,他能認出對方,是因為對宮製和內宮人口的熟悉。而她卻是憑什麼認出自己的?遂問道“相去數丈,公主如何識得便是小王?”
她笑而不答,頓了一頓,說道“本宮有事請教王爺,若王爺肯賜教,本宮也定不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