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呼,呼……”肮臟而又惡臭的小巷子裡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氣聲,年僅十歲的卡洛斯·加洛林扯開汙穢不堪的領口,肉眼可見的熱氣從他的胸膛升騰而出,緩緩飄散在空氣中。
“該死的,那小子跑去哪了?”不遠處突然傳來了氣急敗壞的男聲,卡洛斯聽得出那是法語。
他把領口重新扣緊,閃身鑽進了一旁的垃圾堆裡。
腐爛的垃圾夾雜著各種不明物體發酵的味道直衝卡洛斯的鼻腔,他勉強忍住沒有吐出來,接著小心翼翼地扒開了一條縫,觀察著外麵的情景。
兩個倒黴的法軍士兵被分配到了這個小巷子裡進行搜索,他們踮起腳以免踩到橫流的汙水,一邊捂住鼻子以過濾那四散的惡臭。
“皇帝啊,我討厭這個鬼地方……哦,不,我的衣服!”踮起腳走路的代價便是重心不穩,顯然一名士兵走著走著就把自己走到了積累了厚厚一層不明物體的牆上。
“老兄,我看我們還是算了吧。”另一名士兵拍了拍那個倒黴鬼的肩,那家夥在不停地咒罵這肮臟的地方。
“走吧走吧,那個小鬼怎麼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來了也好,和這些該死的垃圾一起爛在這裡吧!”倒黴鬼小聲說道,“這地方和那些西班牙女支女一樣肮臟,她們從不洗澡!”
兩個法軍士兵就這麼敷衍了事地結束了自己的任務,左搖右晃地離開了這個正常人根本不會靠近的小巷子。
卡洛斯等了一會,直到確定自己徹底聽不到那清脆的靴子聲了才從垃圾堆裡鑽了出來。
“嘔…”卡洛斯撐著牆乾嘔了一陣,摘下了腦袋上散發著一股甜腥味還滴著水的不知名物體,緊接著左右觀察了一番,確定沒人之後迅速離開了這裡。
卡洛斯·加洛林出生於1800世紀之交,他的父親拉斯蒂涅對他寄予厚望——事實上這是加洛林家族的傳統,每一代的加洛林在剛出生時都會接受祝福,同時被立下恢複祖先榮耀的誓言——很顯然,一千年過去了,這個誓言從來沒有被實現過。
而且卡洛斯的父親拉斯蒂涅也並不知道,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在他剛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然後被一個來自200年後的中國男人給鳩占鵲巢了。
林登萬不曾相信過穿越、靈魂這一檔子玩意,他是個無神論者,還是個鍵盤政治局委員。他每天最愛做的事情是在論壇裡談天說地賣藥丸,在上釣魚扯淡罵公知——當然他的工作是拿錢發帖,因此他還有一個愛好是在評論裡玩左右互搏。
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必然是個重度家裡蹲,不過幸而他還有兩個從他出生起就跟著他的女朋友,因此他尚且能在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堅持下去。
但是每個現代人都知道久坐不利於身體健康,林登萬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坐著碼字或是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蠢動的畫麵和他的兩個女朋友,這種不健康的生活狀態直接導致他得了完全治不好的痔瘡。
然後這位可敬的家裡蹲戰士,偉大的鍵盤政治局委員,勇敢無畏的雙麵間諜——林登萬同誌,終於因為工作造成的巨大身理壓力而壽終正寢——當他的家人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馬桶上做著永恒的思考,馬桶裡血跡斑斑——那畫麵太美簡直不敢看……
但是冥冥之中的命運似乎並不想讓他這位偉大的人物就這麼離開人世,於是他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穿越到了剛死不久還渾身冒著熱氣的卡洛斯·加洛林——這時候還沒名字——的身子裡了。
自從離開繈褓後就沒再撫摸過女性胸部的林登萬終於再一次撫摸到了女性的胸部——但是為什麼這個女性又是自己的母親……
穿越後的林登萬知道了自己來到了十九世紀初期的意大利,身為鍵盤政治局委員的他熟讀世界各國曆史,自然知道自己所處的正是短暫而又輝煌的拿破侖戰爭時代,而自己生活的地方,正是被那位矮個子偉人拿破侖所征服的熱那亞共和國,至於自己的身份,則是偉大的皇帝拿破侖治下的一名意大利——二等公民……
卡洛斯的父親拉斯蒂涅作為一名征召兵在1805年的第三次反法戰爭中戰死了,拉斯蒂涅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一名來自兩西西裡王國的意大利同胞的子彈下。
他的骨灰被送回熱那亞後卡洛斯的母親痛哭了三天,緊接著在家族的逼迫下改嫁了。
年僅五歲的卡洛斯被送回加洛林家族撫養,他們一家的財產被家族內部完全侵吞後,他的作用也就沒有了,作為一名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卡洛斯被家族送到了孤兒院撫養。
實際上是林登萬的卡洛斯顯然不會接受這樣的命運,但是他並不是某些天賦異稟四五歲就能眼冒金光胸口碎大石乃至舉起幾萬斤重的石頭的非人類,他知道自己的身體還很弱小,因此他在孤兒院裡呆了三年。
逃離了孤兒院的卡洛斯自然不可能回到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因此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一條在那個拿破侖如日中天的時代看似完全沒有前途的道路。
“杜喬大叔,我回來了。”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卡洛斯推門而入,那味道把整間屋子裡的人都熏地站了起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酒館樣式的屋內,正在櫃台上擦拭玻璃杯的中年大叔看上去就是卡洛斯所說的杜喬了,長著一撇小胡子的他也是屋內唯一沒有被卡洛斯的惡臭驚嚇到的人。
“卡洛斯,我覺得你應該先去洗個澡,恩萊科,給卡洛斯準備一身乾淨衣服。”
1810年的北意大利正處在法國人的不斷之中。1809年的奧法戰爭由法國勝利而告終,但所有人都明白這隻不過是極為短暫的和平,盤踞在東歐的俄國巨熊並沒有臣服於拿破侖的腳下,雖然俄國人熱衷於學習法語,聘請法國教師,上流社會學習法國的生活方式,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願意被法國人統治。
意大利國王,拿破侖的妹夫繆拉和乾兒子歐仁大概也明白這一點,他不斷地加強對意大利人民的壓榨,恨不得將人們骨頭裡的骨髓都榨出來。
上有所好,下必順之。繆拉和歐仁手下的法國士兵們同樣視意大利人為牲畜,每一個來過意大利的法國士兵的手上都欠下了無數意大利人的血債,他們錢袋裡叮叮當當的金幣上隱約可見意大利人的血沫。
而為了與法國人相對抗,原本僅活躍於兩西西裡燒炭山區的燒炭黨人們也將自己的勢力伸向了北意大利,而熱那亞城一角的這間“皇帝”酒吧正是熱那亞燒炭黨人們的基地之一。
杜喬正是“皇帝”酒吧的主人,也是熱那亞燒炭黨人的領袖,負責接收總部的指令、吸納新成員以及策劃一些對法國人的行動。
卡洛斯之所以被法國士兵們追逐,正是因為正在進行偷竊計劃的他被法國人發現了——這對卡洛斯來說算是日常娛樂了,那些法國佬雖然雙手沾滿了意大利人的鮮血,但是信仰天主的他們一時半會也下不了決心對孩子出手,而這正是卡洛斯為數不多的資本之一。
“這是我從愛德華中士那裡‘借’來的。”洗乾淨了的卡洛斯拿著從那堆散發著惡臭的“衣服”裡翻出的一張折起來的紙,把它遞給了杜喬。
“嗯,我看看……”杜喬大叔沒管紙上隱隱散發的臭氣,就這麼檢查了起來。
“這次你立大功了,卡洛斯!”杜喬猛地把紙往桌上一拍,響聲驚動了酒館裡大部分的人,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杜喬和卡洛斯。
卡洛斯看了看這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是愛德華中士遠在巴黎的老婆寄給他的,上麵充滿了他老婆對他的思念之情和希望他儘快把錢寄回家的真摯感情。
“大叔,這隻是一封普通的家信而已啊,為什麼你如此激動?”卡洛斯有些不解。
“我親愛的卡洛斯。”杜喬摸了摸卡洛斯的腦袋,順手還把一片泛黑的橘子皮從他黑色的卷發裡拎了出來。
“這封信可不單單是講老婆向丈夫要錢那麼簡單。”杜喬循循善誘,“巴黎是波拿巴的統治中心,巴黎社會的一舉一動都能夠看出波拿巴的心思。”
“就好像在這封信裡,我不僅看出這個倒黴的愛德華中士被人戴了綠…咳咳,之外,嗯,之外!”
“上麵寫到巴黎的物價上漲——這說明拿破侖治下可能開始出現物資匱乏的情況;這裡提到上斷頭台的人越來越多,大概是反抗拿破侖統治的人越來越多了;另外這邊堪稱瑣碎的有關巴黎詳細物價的表單——這個女人在想些什麼?把巴黎市場的行情寫進信裡訴苦就能從丈夫手裡弄到錢嗎?”
杜喬顯然有些不耐煩這些該死的花體法語(天殺的我要先把花體法語翻譯成法語,然後再把法語翻譯成意大利語!——杜喬語),不過他還是把話接了下去“大部分的行情都不重要,但是她恰巧提到了巴黎的鐵價——再對比一下熱那亞的鐵價,卡洛斯,你能想到什麼嗎?”
“足足高了二十個裡拉!天哪,拿破侖想要做什麼?”卡洛斯想到了什麼,叫了出來,雖然他是個心理年齡二十多的人,但是在杜喬等人看來僅僅十歲的他已經非常成熟了。
“等等,最近不是說亞曆山德羅少校正在籌集一批物資……難道?”卡洛斯問道。
“就是這個難道,卡洛斯,你發現了盲點!”杜喬讚賞地說道“我相信巴黎居高不下的鐵價會讓我們可愛的皇帝陛下稍微有些困擾,以至於要從其他的地方采購,像是帕爾馬,像是摩德納,像是……”
“像是熱那亞。”
“沒錯,我的小機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