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博羅季諾之戰,在拿破侖東征的曆史上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歐洲曆史上僅有兩次舉全歐洲之力進攻俄國的案例,其一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第三帝國與蘇聯的戰爭,另一個便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侖東征。
二戰蘇聯衛國戰爭的轉折點是斯大林格勒戰役,正是這場仗讓蘇聯反守為攻,並最終擊敗了納粹德國。而博羅季諾戰役則是拿破侖東征的轉折點,雖然這場戰役中俄軍和法軍均沒有占到任何便宜,甚至俄軍在戰後放棄了莫斯科,但它卻達成了庫圖佐夫的戰略目的,從而一舉扭轉了整個戰局。
卡洛斯很興奮,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徹徹底底地置身於曆史大事件中。雖然他在兩年前製造的熱那亞大起義同樣也可以算得上曆史大事件,但那畢竟不是傳統曆史,他即將經曆的乃是無論史書還是故事書甚至地攤文學都會大書特書的博羅季諾之戰。
庫圖佐夫早就在博羅季諾附近搭建起了防禦工事,雖然工事僅僅隻是臨時的,但顯然聊勝於無。
卡洛斯所在的意大利部隊由拿破侖的乾兒子歐仁指揮,歐仁算不上什麼名將,但他至少懂得聽從拿破侖的命令——雖然來自後方指揮部的命令經常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送達而使得他隻能自由發揮。
雖然博羅季諾僅僅隻是個小村子,但戰場的總寬度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個小村子所能代表的,不論是法軍亦或是俄軍都投入了數十萬人的部隊,而這麼多部隊顯然不是短短幾條戰線所能裝下的。事實上法軍的總戰線長達500公裡,按照拿破侖的計劃法軍將從多個方向向俄軍的陣地發動進攻。
意大利部隊負責配合拿破侖的精銳部隊進行中央突破,不過在卡洛斯看來他們更像是為法國主力吸收俄軍火力的炮灰。
火炮的聲音震耳欲聾,身處前線的卡洛斯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埃迪內洛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直呆在卡洛斯身旁保護著他。他這麼做並沒有人管,畢竟戰鬥已經開始了,全連上下都在個忙個的,上級或是更上級的指揮官要麼在指揮部隊要麼在思考下一步的計劃,根本沒人會管戰時劃水的問題。
沒錯,意大利人的特色就是出工不出力,整個意大利部隊一直處在自由散漫的狀態下,即便身處炮火轟鳴的戰場,意大利軍人們依舊稀稀拉拉,動作遲緩,就像是沒吃飽飯一般。歐仁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即便將憲兵隊乃至身邊的親衛全部派去督戰,意大利人的戰鬥力卻沒有絲毫的提升——而對於拿破侖來說,他的工作就是聽取從前線發回的晚了數個小時或乾脆就是編出來的戰報,接著冥思苦想幾十分鐘製定出一份根本和前線戰況完全不搭架的命令,隨後這份命令或是被前線軍官收到或是在半路遺失——總之它不會被采納——至於士兵們出工不出力的事情,這和他無關,他隻負責製定計劃,其它的交給前線指揮官解決。
俄國人雖然有滿腔的愛國之情,但他們無論是火炮質量還是射擊技巧都比不上法國人,因此雖然卡洛斯身邊不斷有遠方飛來的炮彈爆炸,但除了偶爾有幾個命不好的倒黴鬼被炮彈濺起的餘波炸飛之外其他人竟詭異的沒有任何損傷。
卡洛斯有些失望,在他的印象中,這種史詩般的大戰應該是元帥們總攬全局指揮若定,軍官們氣勢洶洶地帶頭衝鋒,而士兵們則英勇地填進前線——這和他現在所處的情況完全沒有任何聯係。
意大利士兵們啃著剩下的麵包,聆聽著耳邊呼嘯的炮彈聲,遠處法軍的衝鋒和炮彈爆炸的聲音,悠閒地享受著美妙的時光。而隔著數條戰線幾公裡開外的地方,勇敢的法國年輕人們正履行著拿破侖完全不合邏輯的命令,頂著炮火強攻俄軍的一座座據點。
不過卡洛斯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這種數十萬人的大戰不比幾千人的戰鬥,在這種沒有即時通信工具和便捷交通的時代,所謂的大型戰役可以簡稱為各自為戰。上到拿破侖,下到聯軍的師長,他們並不能第一時間得到前線戰場的情報,他們的計劃也不能切合前線戰場的戰況,這就導致了作戰的實際指揮官是浴血奮戰的連長、營長們,而一旦一支部隊的連長、營長陣亡,那麼缺乏臨時指揮機製的他們隻能陷入混亂之中。
這也是意大利人能悠哉劃水的原因,因為上級指揮官僅僅是下發指令到營、連為單位的前線部隊中,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到前線來監督這些部隊戰鬥。
在缺乏監督的情況下,這些由意大利連長率領的部隊能夠替法國人浴血奮戰那才真是有鬼了呢。
庫圖佐夫並沒有同拿破侖一樣坐在指揮部裡指點江山、激昂文字,他深知這種特大型戰役所依仗的並非某位元帥的靈光一閃,或是某名參謀的奇謀妙計——事實經常證明它們隻會起反作用——它依靠的是人心。準確的說,是士兵們的戰鬥欲望和愛國熱情。
對於俄軍而言,每一支連隊在戰前都分配好了任務,他們隻需要堅守陣地就行了。這也是俄軍的指揮係統和總兵力相較法軍落後不是一星半點,但卻能在戰役中和法軍打的有來有回的原因——相比總是接到後方花裡胡哨不知所雲甚至自相矛盾等同於自殺的命令的聯軍部隊,根本不需要指揮——至多需要傳達撤退命令——的俄軍,顯然更加從容不迫。
庫圖佐夫叼著煙鬥,坐在指揮部的一角默默地吸著煙。指揮部征用了一件農家小屋,小屋的主人似乎早就逃往了莫斯科,不過這倒是幫庫圖佐夫省下了一筆費用。
屋子中央,庫圖佐夫手下的那些德意誌參謀們正在不斷地忙碌,他們同拿破侖和他的將軍們一樣,正在不斷接受前線傳來的情報,有不停地把自己的計劃送出去。
他們的計劃顯然不可能傳達到前線的俄軍手裡,庫圖佐夫這個人精可不打算自亂陣腳,他早就布置好了人手截留這些送往前線的計劃書——當然了,指揮部裡忙碌著的人們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庫圖佐夫深吸了一口煙,他打算去靠近前線的地方親眼看看戰況。“備馬!”他這麼說道。
距戰鬥開始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就連一直在休息著的意大利人也開始覺得有些困乏了。卡洛斯雖然很不爽無法見證真正的戰鬥,但他也明白這種悠閒的難能可貴——畢竟真要上了戰場,自己恐怕會死的連螻蟻都不如。
遠處的法軍依舊在衝鋒,這些年輕人們或是自願或是被脅迫地衝上了前線,隨後為了他們偉大的皇帝的理想死在俄國人的子彈或是炮火之下。
皮耶羅是個年輕的法軍中士,他們這個連直接參與了進攻博羅季諾村的戰鬥。
依照上麵傳來的命令,他們連所在的師是進攻這個村子的主力。俄軍在這座戰略要地部署了足足兩個師的兵力和數十門火炮,這使得聯軍的進攻變得異常艱難。
由於俄軍大量的工事和旺盛的戰鬥意誌的阻撓,儘管法軍付出了大量屍體的代價,但博羅季諾村的主動權依舊掌握在俄軍的手中。
“啐,那些該死的意大利人。”皮耶羅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躲進了一處炮彈砸出來的大坑裡,俄羅斯夏季的爛泥地鬆軟難行,但卻能很有效地吸收炮彈所造成的衝擊。
意大利人的劃水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儘管他們的指揮官信誓旦旦的聲稱那些懦弱的意大利佬會從側翼輔助進攻,但至少在皮耶羅已知的三次衝擊中,他可從來沒看見側翼出現任何一個意大利人——甚至連進攻或是撤退的叫喊聲都聽不見。
他們連的連長,那個平日裡喜歡吹噓他富有的妻子和漂亮的女兒的家夥死在了俄國人的炮火之下,皮耶羅親眼看見那個白白胖胖並且總喜歡把胡子剔的一乾二淨的男人就這麼被一枚橫空而過的炮彈打成兩截。皮耶羅並不是那些剛上戰場的新兵,他們會因為見著流了滿地的肚子腸子而惡心嘔吐,但是他卻很為連長的死膽寒。
“我們為什麼要在遠在天邊的俄國這麼毫無意義地死去?”、“我們為什麼要丟下自己得妻子兒女跑到這種蠻荒的野地來和俄國人打仗?”
皮耶羅的心聲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法軍的心聲,雖然他們依舊團結在拿破侖的軍旗之下,雖然他們依舊高喊著皇帝萬歲不惜性命地衝鋒,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並似乎會在未來的日子裡不斷生根發芽……
皮耶羅晃了晃腦袋,努力將這些逆賊才會想的東西甩出自己的腦子。就在剛才的進攻中,他們連的少尉——那位接替死去的上尉連長的老男人也死了。他就這麼倒在了炮彈砸出來的大坑裡,任由爛泥和汙水掩埋他的身軀。
現在皮耶羅是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剛從村子裡撤出來的士兵們正在努力地吸著煙,他們紅腫而充滿血絲的雙眼因為煙草的刺激顯得尤為可怖。
下起雨來了啊。皮耶羅想伸手遮住下落的雨點,但接著發現這顯然是徒勞。他自嘲地苦笑了幾聲,摸了摸因為炮彈的衝擊而飛濺到臉上的泥水——但隻能把臉搞得更臟。
“兄弟們,我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