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舍瓦爾季諾棱堡附近的戰鬥依然在繼續,雖然這座位於俄軍防線突出部的棱堡相當堅固且防衛森嚴,但它在庫圖佐夫的計劃中卻僅僅隻是一個雞肋。
如果不是本格尼森將軍和他的德意誌參謀們執意要求庫圖佐夫不能放棄舍瓦爾季諾棱堡,那麼這裡顯然根本不會有任何戰事。畢竟這座棱堡並不在俄軍的炮火支援範圍之內,棱堡內的守軍隻能白白承受來自四麵八方的法軍炮火,卻看不到任何己方的炮彈呼嘯著飛入法軍相對密集的陣列。
瓦西裡·彼得洛維奇是一名來自庫爾斯克的並不富裕的貴族。他的家庭因為賭債而分崩離析,他的家族房產則被親戚瓜分,他除了頂著一個伯爵的頭銜之外和一個破落戶並沒有多大區彆,甚至連那些哥薩克妓女也看不上他這個荷包裡空空如也的窮光蛋。
“嘿,瓦西裡!”他轉頭向聲音的來源望了望,那是葉若夫,是他在這不長的數個月的軍旅生活中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葉若夫的身材並不像瓦西裡一般高大雄健,與正常的俄國人相比,他的個頭已經稱得上矮小兩個字了。這個矮小乾練的男人此時正在用通條清理步槍裡的殘渣,準備進行下一發射擊。
“瓦西裡,現在這是第幾波了?”葉若夫指了指城頭下不斷進攻的法軍,還有他們身後轟鳴的火炮。他的手上纏滿了類似繃帶一樣的東西,湊近看才能看清那隻是一塊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灰布,其中一部分已經被血液染成了紅褐色。
“第六波,我的上帝。”瓦西裡劃了個十字“這些該死的法國佬好像無窮無儘一樣!”
在法國人看來,舍瓦爾季諾棱堡已經算得上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了,畢竟這些守軍已經被整個的包圍在了這座堡壘裡,徹底和外界失去了聯係。
負責鎮守這棱堡的戈爾恰科夫親王早就離開了,現在整座棱堡裡隻剩下數千名負隅頑抗的俄軍士兵。
不過這些俄國人顯然對他們目前所處的困境渾然未覺,他們仍在依靠所剩無幾的彈藥和幾門老舊的火炮進行戰鬥。
“瓦西裡。”法軍撤退了,舍瓦爾季諾棱堡的防禦非常堅固,即便法國人在此地集中了大量火炮,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敲開它的城牆。
“你是為了什麼而參與的這場戰爭?”
如果不是因為葉若夫是個自來熟,恐怕瓦西裡在短短的幾個月中也無法和這個男人成為互相交心的朋友,不過同樣也因為這個原因,葉若夫對瓦西裡一直所知甚少。基本上他除了知道瓦西裡是個來自庫爾斯克的真正的貴族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解了。
“都死到臨頭了你還關心這個。”瓦西裡苦笑著,不遠處,法軍正在重整隊列,準備進行下一次的進攻“不過既然死到臨頭了,告訴你也不妨。”
“我是因為欠了賭債,彆人又逼的太緊,恰好陛下在募兵,我就這麼混了進來。”
“那我們還真算得上命運的邂逅!”葉若夫興奮地揮了揮手“我也是逃賭債混進來的。”
瓦西裡不再說話了,遠處的法軍已經完成了整編,顯然他們即將開始下一輪的進攻。
他掏出彆在褲腰帶上的一個小錫壺——這是除了那雙他穿在腳上的靴子之外唯一屬於他的東西了——吮吸了一口。
高烈度伏特加的所帶來的快感似乎穿透了他的全身,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碰過這玩意了,這錫壺裡的酒還是半個月前他從斯摩棱斯克帶出來的。
顯然他是想把酒留到這個時候,老話說得好,一個俄國人死去的時候身邊又怎能缺少美酒的陪伴?
葉若夫有些眼饞,他巴巴地望著瓦西裡攥的緊緊的錫壺,那眼神裡都要冒出火來“老兄,給我一點,我隻要一點就好,一點……”
瓦西裡沒有管他,這錫壺並不大,裡麵的伏特加充其量不過一個俄國人一大口的量,還不夠他從前當伯爵時喝的零頭。
法國人的進攻再一次開始了,火炮的怒吼聲又一次響徹整座舍瓦爾季諾棱堡的上空。而伴隨著第一波炮彈的落地,法軍的衝鋒也開始了。
舍瓦爾季諾棱堡已經困擾了法軍半天之久,這座孤立的要塞正如同一枚紮在拿破侖心頭的木刺,深深地擾亂了因為重感冒和膀胱炎而本就有些糊塗的拿破侖的腦子。
皇帝的命令是立即拿下那座該死的棱堡,雖然強攻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但顯然拿破侖已經等不及了。
與法軍雷霆般的齊射相對應的,架設在城頭的俄軍火炮也憤怒地噴出了自己的炮彈,但由於俄軍所剩的彈藥不多,那幾門被法國火炮蓋住了聲勢的火炮很快就啞了火。
“刺刀是好漢,子彈是笨蛋。”這是曾經的名將蘇沃洛夫所說的名言,而現在,正是到了俄軍實踐這句話的時候了。
瓦西裡對著城下射光了所有的子彈,法軍的火炮已經把城牆轟出了一個缺口,身穿天藍色和靛藍色製服的法國人一波又一波地從缺口湧入。
“葉……”瓦西裡上好刺刀,轉身似乎想要和葉若夫說些什麼,但他卻沒有辦法再把話說出口了。
葉若夫矮小的身軀不知道為何爆發出了非常強大的力量,他絨毛滋生青筋暴露的雙手死死地掐住了瓦西裡的脖子。
葉若夫看不到瓦西裡驚恐的眼神,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被瓦西裡彆在褲腰帶上的錫壺,那銳利的目光甚至能夠直接看穿那沾滿了汙垢的錫壺不光澤的銀色外殼,能直接看到裡麵肆意發散著刺鼻酒精香氣的渾濁酒液。
天上下起了小雨,但法國人的攻勢依舊未減,所剩無幾的俄軍士兵正在勇敢地用刺刀與法軍搏鬥,雖然他們是尚武的野性民族,但麵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法軍,僅僅是拚刺刀的勇氣卻無法起到更多的作用了。
葉若夫一輩子都是個賭徒,他因為賭成為了喀山名噪一時的大富豪,又因為賭而失去了繼承自那位有錢的所有的一切,在知道瓦西裡擁有一個實打實的伯爵頭銜後,他又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去接近這個目空一切剛愎自用的男人。
而現在,他最後一次賭博成功了。斯拉夫男人戰死的時候身邊怎可無酒?他賭上了性命去殺害瓦西裡,僅僅隻是為了這錫壺裡麵的一點微不足道的酒液而已。
反正都要死了,似乎這麼做也沒什麼。
錫壺裡的酒還剩下不少,掂量著重量的葉若夫興奮了起來,他擰開了錫壺的蓋子,把裡麵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地倒進了自己得嘴裡。
那不過是和天上落下的雨點一樣的味道,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區彆,那大概就是存放了半個多月所滋生的餿味吧。
瓦西裡藏著掖著這麼久的錫壺裡,裝的隻不過是他用來安慰、麻醉自己的水罷了。他不想把這殘酷的真相告訴自己的好朋友葉若夫,卻不料這麼做卻引來了殺身之禍——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他早晚都是死,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手下總比死在法國人沾滿鮮血和汙泥的刺刀下來的快活。
法軍很快便肅清了舍瓦爾季諾棱堡,被要塞守軍牽製住的數個法國師和仆從師和將近一百門火炮得以轉移到前線,對俄軍形成更大的壓力。
身患重感冒的拿破侖並不喜歡下雨天,俄國的地形和氣候本身就已經令他氣急敗壞,這一出突如其來的小雨更是令他大為掃興。
法軍的後勤已經開始出現大規模的缺失,由於俄國的爛地和哥薩克們神出鬼沒的襲擊,法軍的後勤部隊能有一半能到達前線都已經稱得上是上帝保佑。
雖然拿破侖和他手下的將軍參謀們並不需要擔心食物匱乏的問題——老天,即便是在前線的陣地上,那些將軍們依然能夠平靜地享用美味的牛排、鵝肝和陳年的葡萄酒。但對於聯軍的士兵們來說,補給不足顯然已經不是小問題,而是關乎他們生死存亡的大問題了。
年輕的奧爾良下士弗洛爾是聯軍龐大的後勤係統中那麼小小的一顆螺絲釘,他和他所在的車隊正在維亞濟馬整裝待發。
雖然這些後方的法軍士兵並不知道前線具體的消息,但是他們從沿途村落的慘象也能看出來前線部隊的補給實在是有夠匱乏的——不光是沿途所有的村落裡雞犬不留,甚至連田地裡長了一半的小麥和燕麥都被蝗蟲般的聯軍收割了下來。見鬼,也不知道這些家夥是怎麼處理那些半生不熟的小麥的。
弗洛爾知道自己身上所承擔的重擔,身為偉大的拿破侖皇帝最為忠誠的士兵之一,他對皇帝的任何計劃都持強烈的擁護態度,他甚至聽不得任何人說皇帝的壞話——如果這樣能幫助皇帝穩固他的統治的話。
弗洛爾的車隊是半個月內第十三個經過維亞濟馬的車隊了,而按照原有的計劃,半個月內應該會有至少三十個車隊途經這座城市——而顯然他們現在連影子都看不見。
維亞濟馬的聯軍負責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他沒把自己的擔憂告訴弗洛爾他們,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刺激這些滿懷為皇帝奮鬥至死的理想的士兵們。
他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負責人暗歎一聲,劃了一些留守的士兵給弗洛爾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