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卡洛斯沒能平平安安地等到第三天，奧地利軍隊的行進速度很快，他們在第二天下午稍早的時候便已經抵達了位於大陸上的威尼斯新城區外。
奧地利人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迅速攻破了的裡亞斯特，並得到了城內少許火炮和未能及時離開的船隻的補充——奧地利人並不善於駕船，而的裡亞斯特的意大利人和克羅地亞人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為奧地利人賣命，他們的“海軍”想要成型顯然要費不少時間。
但奧地利人抵達城下這板上釘釘的事實顯然不容否認，雖然威尼斯人並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棄抵抗，但在火炮麵前，再堅固的城牆也會有被轟塌的那一天，更不要提兵荒馬亂的時代永遠少不了那些投機分子的身影——堅固的壁壘不一定非要從外部攻破。
“大家鎮定，不要慌，奧地利人缺乏火炮，我們的城牆能抵擋住的。”
威尼斯城的陸軍指揮官羅戈尼上校是個意大利化的克羅地亞人，出生於拉古薩的他在很小的時候便渴望加入海軍，為此他甚至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紋了一道鐵錨，天天練習遊泳和平衡——但事與願違，他最終並沒有加入威尼斯共和國的海軍，而是成為了一名陸軍的軍官——因為這事他還得了一個“旱鴨子”綽號。
羅戈尼上校留著一團和土耳其人一樣的大胡子，他說話的時候經常因為胡子的原因而唾沫四濺——要是風大些他甚至還會被自己的胡子堵住嘴。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這支守衛威尼斯的軍隊中擁有絕對的威信，至少在卡洛斯所見之處沒有任何一名士兵對羅戈尼有任何不滿之情。
帕什卡總督所說的軍隊會叛變顯然是他的囈語，卡洛斯看得出來，就算沒有羅戈尼上校的管製，這些忠誠於共和國的士兵還是會奮力應戰直至最後一刻——畢竟威尼斯是他們的家鄉，城內便是他們的家人，便是他們的財產，他們又怎麼可能轉身去迫害這些他們所愛的一切呢？
奧地利人沒有打算拖遝，在經過短暫的休整後他們便發動了進攻。而意大利人這邊，大量的市民被動員起來進行防禦——包括卡洛斯在內，這些誌願保衛家園的市民們有些被分發了步槍和子彈，沒有分到武器的那些則負責幫助醫生救治傷員。
卡洛斯由於年紀較小因而被安排到了後方，誌願參戰的帕累托爵士和帕什卡總督則被羅戈尼上校毫不留情地派去了城牆上——奧地利人顯然不會傻到和俄國人一樣使用人海戰術，他們必然會利用火炮的優勢嘗試破壞威尼斯的城牆，或者利用內應打開威尼斯的城門——當然以奧地利人的保守程度也不排除使用雲梯的可能——畢竟威尼斯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陸上城市，新城的城牆並不高大，即便是古老的雲梯戰術對這種城牆來說也具有極大的威脅。
也正因此城牆是整個戰場上最危險的區域，稍不留神奧地利人脫靶的炮彈和射偏的流彈便可能要了牆上守軍的小命。
奧地利人的炮擊很猛烈，儘管他們缺少重炮，但卻並不缺乏炮彈補給——奧地利人對意大利的進攻可以稱得上是家門口的戰爭，與拿破侖東征俄國完全不同的，即便奧地利人並不注重後勤也不需要擔心補給被切斷。
“阿戈斯蒂諾，快趴下，快！”眼尖的帕什卡似乎發現了什麼，還沒等帕累托反應過來，帕什卡便把他撲倒在了地上。
緊隨而來的是地麵劇烈的晃動和一道震耳欲聾的悶響——一發炮彈擊中了兩人附近的地麵，幾名沒有反應過來的倒黴士兵被炮彈墜地的氣浪掀倒在地，不過好在實心的炮彈並未擊中任何人，僅僅隻是在地麵上砸了個大坑。
“真是太可怕了……”帕什卡抱怨了一句，但他接著又拿起槍開始不斷向城牆下射擊。
帕什卡總督從未接受過射擊訓練，因此他的射擊速度要比旁邊穿著傳統威尼斯共和國綠軍裝的士兵們慢上許多。帕累托爵士的情況也和他差不多，畢竟他們都是從未參與過正麵戰爭的行政人員，這場戰役則是他們所參與的第一次作戰……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威尼斯人同樣也用火炮還擊，但擁有人數優勢的奧地利軍隊根本不在意威尼斯人的炮火——參與進攻的部隊僅占奧軍的十分之一，但僅僅隻是這一萬多人便已經足夠對威尼斯人產生足夠的威懾力了。
畢竟威尼斯的部隊滿打滿算也不過兩萬來人——這還是算上了後勤部隊的結果，威尼斯方麵能夠直接參與作戰的戰士隻有不到一萬人而已。
威尼斯新城的城牆的確沒有羅戈尼上校所吹噓的那麼堅固，在奧地利人不計成本的轟擊之下，威尼斯厚重的城門被直接轟出了一道碩大的裂縫，早已等待多時的奧軍開始瘋狂地向城門的缺口處挺進——雖然意大利人戰鬥地非常頑強，但仍然架不住奧地利人不要命的衝鋒，城門處的優勢逐漸向奧地利人傾斜。
大概夜幕降臨的時候，奧地利人的複出終於得到了回報，羅戈尼不甘心地帶著防禦城門的部隊向城內退卻，主動將城門處讓給了奧地利人——事實上在奧地利人不計成本的衝擊下，城門處的意大利守軍士氣已經陷入了穀底，再不撤退休整恐怕會徹底崩潰。
夜晚是雙方不成文的休戰時間，奧地利人正在不斷加強在城門處的防禦，而以羅戈尼為首的意大利人正在商討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上校……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羅戈尼的指揮部設在一棟已經被它富有的主人拋棄的民房內，從羅戈尼一起從前線撤回來的帕什卡和帕累托正在與他一同討論著。
“還能怎麼辦？我沒料到這些奧地利人竟然帶了這麼多的火炮，原本應該還算堅固的城門就這麼被直接轟爛了……”羅戈尼上校滿臉苦澀，他本寄予厚望的城牆就是這麼報答他的“我們接下來隻能沿街防守了……但是我們雖然有地形優勢，在奧地利人的人海麵前……”
“我們隻能寄望於奇跡了。”
“我們為什麼不撤回老城區呢？隻要我們把鏈接新城區和老城區之間的橋梁炸毀，那麼奧地利人……”帕什卡總督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在他看來對缺乏船隻的奧地利人來說威尼斯新城區與老城區之間不算寬闊的海灣即是天塹。
“那也沒用。”羅戈尼上校苦笑道，他用那隻穩了船錨的粗壯手臂抹了抹臉上的汗“奧地利人完全可以把他們的大炮推到離老城區最近的半島上——他們早晚會發現那裡，到時候我們就要忍受漫天的炮彈了，我想這應該會比直接作戰來的壓抑得多。”
帕累托爵士深以為然，畢竟正麵作戰的敵人是實打實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一旦龜縮老城區，奧地利人的炮彈造成的威懾顯然要比正麵作戰大得多——畢竟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一顆炮彈在身邊爆炸。
“那麼，隻能這麼做了……”羅戈尼上校思索良久，最終還是不甘地做出了決定。
卡洛斯跟著傷員們撤回了老城區，這同時也是帕累托爵士的要求——他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學生死在戰場上，而是希望他成為將燒炭黨人複興意大利的理念傳承下去的種子——他深信這顆種子遲早會生根發芽的。
為了緩解傷病員們的傷勢，卡洛斯他們不得不拆卸了老城區一些人去樓空的木質房屋用以燒火，貪婪的火舌舔舐著那些不斷被扔進去的名貴的木材——但現在沒人在意這些，人命大於天，火焰所帶來的溫暖能夠幫助傷員抵禦夜間的寒冷，雖然不至於治好他們的傷痛，但總歸不會讓他們死於寒冷所帶來的痛苦。
但卡洛斯他們所能做到的也僅僅隻有這些了，威尼斯雖然並不缺少藥材，但那些富有的醫生卻早就乘著大船逃向了南方，而因為責任感而留下來的醫生數量根本不足以救治數以千計的傷員——而讓那些學了一點點醫術的蒙古大夫來治顯然是更可怕的事情。
卡洛斯抬起頭，綺麗的夜空似乎把夢幻與現實分隔開了，那條橫貫天際的銀河和數之不儘的繁星似乎把卡洛斯的思緒拽離了戰場，即便是曾經在斯摩棱斯克的那個夜晚，那個星空也無法與現在相比。
坐在卡洛斯身旁的傷員似乎也察覺了什麼，他把頭抬高，夢幻般的星空也徹底把他吸引住了。
“真美啊。”傷員說道“如果不是身處戰場的話，我一定會把這幅美麗的夜景濃縮進我的畫裡。”
“我熱愛藝術，熱愛生活，也愛著我所熱愛的威尼斯的一切。”傷員接著說道，他似乎回憶起了自己曾經和平的那段時光“戰爭毀了一切，如果沒有戰爭，這個世界該多麼美好呢？”
卡洛斯沒有回答他，他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