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卡洛斯，這邊！還有，注意腳下。”卡洛斯跟著維爾特穿行在布拉格錯綜複雜的巷道內，卡洛斯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被維爾特繞暈了，他這麼多天才好不容易把泰恩區和學院區的街道稍稍理清一些，現在維爾特又把他帶到了不熟悉的地方。
卡洛斯當然不擔心維爾特把他賣了，先不說他一個小小的燒炭黨有什麼賣的價值，光是維爾特自由主義者的身份也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還有多遠？呃，我是說還有多久？”卡洛斯緊緊跟著維爾特的腳步，下午的布拉格下了一場規模不大的小雨，不過這座古老城市並沒有巴黎那樣先進的排水管道，疾馳著的卡洛斯他們不時地會踩進一窪小小的積水坑，濺起一些水跡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就不擔心那個殺人魔麼？”
卡洛斯不著邊際的嘲諷了維爾特一下，這家夥今早還在那裡大肆宣揚什麼小心殺人魔之類的話，現在卻又帶著他半夜出門——這年頭布拉格可沒有那些公共照明設施，夜晚出門的人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手上的燈籠或蠟燭——再者說了現在敢晚上出門的人還真不多。
“這兒又不是泰恩區，怎麼，你這就怕了？前些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到哪去了？”維爾特反諷了一句“這還是我們那位勇敢無畏上過戰場的燒炭黨人麼？怎麼這麼一下又變成了膽小鬼了？”
“你個混賬又不住那，你當然不擔心了，我可沒打算因為毫無必要的破事而送掉自己的命。”卡洛斯撇了撇嘴，腳步卻沒有慢下來，渾圓的月亮已經升上了布拉格的夜空，月光灑在浸水的街道上描繪出了一幅絢麗的美景，以及兩個破壞美景的人“說真的，難得見你這麼謹慎，你這渠道真的像你說的那麼重要，必須在夜間才能一窺香澤麼？”
“你想什麼呢！都是一群大老爺們你還用一窺香澤這詞，不覺得瘮的慌麼。”維爾特說著，突然轉過了一個彎拐進了一條小巷卡洛斯緊隨其後，接著差點一頭撞在維爾特身上“你搞什……”
卡洛斯沒管一臉賤笑的維爾特，他緩緩地把頭抬起來。借著明亮的月光他勉強能看清這裡大概是一家店，他眯起眼睛細細地看了看那個招牌“麗人成衣店”。
維爾特輕輕地敲了敲成衣店的木門，卡洛斯記住了他敲門的順序，三重一輕。店門打開了一條縫，橙紅的光亮從縫隙裡透了出來，接著又暗了下去，似乎是什麼東西把光源堵上了，裡麵傳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們來做什麼的？”
“羅金娜太太叫我來的，她說讓我來取那對金耳環。”
“我們這裡是成衣店，可沒有什麼金耳環。”
門裡的中年男人聲音說完便把木門重重地關上了，卡洛斯甚至能聽見裡麵給房門上鎖的聲音“維爾特，怎麼回事，你——”
維爾特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卡洛斯隻好閉口不言，隻不過眼神裡滿是疑惑。
意大利燒炭黨能夠在民間存在這麼久不被統治者們連根拔起，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手段的。但即便卡洛斯是燒炭黨人，知道他們這些秘密組織之間經常使用暗語口令或是什麼信物來相互聯係，也沒見過這麼奇葩的——維爾特看起來是對完口令了，但對方似乎並沒有放他們進去的意思。
卡洛斯有些煩躁地等了一會，秋季布拉格的夜晚相當寒冷，即便密集的建築阻擋了從郊野和伏爾塔瓦河上吹來的冷風，但卡洛斯仍能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平常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呆在“哲思”的屋子裡，就這溫暖的燭光思考著他的故事，或是給《年鑒》雜誌寫稿件，讓他們幫著自己同似乎遠在倫敦的勒皮托聯係——但他現在卻在一家叫“麗人”的成衣店門口，跟著維爾特一起吃閉門羹。
大概過了一會，那扇緊閉的木門突然又打開了，這次露出的縫隙大了不少，從裡麵深處一個頭來，他對卡洛斯和維爾特說道“羅金娜太太的金耳環找到了，快進來拿吧。”
維爾特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扇半開的木門，卡洛斯也跟在他後麵走了進去。木門後的空間很大，這家成衣店至少在明麵上看起來的確是在做成衣生意，店內色澤有些黯淡的木板上擺著十幾個木架子，上麵都是掛好了的成衣——雖然那些款式在卡洛斯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如果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警探走進這家成衣店的話一定會對這裡產生懷疑，畢竟很少有成衣店的地板能做到磨損到如此的程度，卡洛斯走在地板上甚至感受到自己鞋子的皮底和毛糙的木板麵摩擦所產生的那磨人的雜音。
“歡迎你，我們的新朋友。”走過連同後院與店麵之間的走道，中年男人帶著卡洛斯和維爾特來到了一扇半掩著的門前，接著他向維爾特行了個禮，便徑直離開了——看起來他應該是負責看守店門與接待的。
“走吧，卡洛斯，秘密就在這扇門後麵。”維爾特神秘一笑，接著推開門走了進去，卡洛斯也跟在他身後一並走了進去。
卡洛斯似乎感覺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場景，他想起了自己十年前在熱那亞的日子，那時候那些引導自己的大叔們還活著，他們在店裡歡快地嬉鬨，商討計劃時一絲不苟，進行會議時總是有人玩些無傷大雅的插科打諢——男人的友誼總是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卡洛斯已經很久沒有再接觸過那樣的日子了。
維爾特似乎把他拉了回來。
“我知道這是哪了。”卡洛斯看著屋子裡悅動的人群，對維爾特說道“你這個秘密對我來說還真是一個大驚喜啊，謝謝你，維爾特。”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燒炭黨身份吧。”維爾特的聲音很平淡，他似乎聽出了卡洛斯的聲音裡隱藏著的那份激動“看起來我是不是勾起了你的什麼回憶？你並不像是一個會很隨意地感謝彆人的人。”
“那是自然，我隻是……”卡洛斯用手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額頭，其實他是在拭去自己眼角的滲出來的一些東西“我隻是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朋友而已……”
維爾特訝異地瞥了卡洛斯一眼，沒想到卡洛斯年紀輕輕卻似乎像是經曆了很多一樣，這不由得讓他有些奇怪，不過他打算暫且把好奇憋在心裡，以後有的是機會詢問卡洛斯的過去。
聚會的人群中心是一個光著頭的中年男子，他似乎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卡洛斯和維爾特，便徑直走出人堆把他們拉了進去。
維爾特並沒有抵抗，卡洛斯同樣也是如此，他們跟著那人走到人群中心，光著頭的男人突然喊道“大家，歡迎我們的新朋友，來自意大利的卡洛斯·加洛林！”
人群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不過礙於是夜間，這聲音很快被光頭叫停了。
“……這什麼情況？”卡洛斯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維爾特，對方同樣用直直的目光看回來“如你所見，我早就和他們說好了，他們知道你是一個意大利燒炭黨之後非常高興，就讓我把你拉過來了，就這麼簡單。”
“那好吧。”卡洛斯把目光轉向了人群，接著向前一步，走到了人群正中心“朋友們，你們好，如你們所見，我是來自意大利燒炭黨的卡洛斯·加洛林。”
卡洛斯往後退了一步，把焦點轉向了那位看起來是主持人的光頭男人。
“歡迎來到布拉格，燒炭黨永遠是我們的朋友。”光頭男人滿臉微笑地對卡洛斯說道“羅德尼克·塔裡特羅布，我謹代表胡斯黨歡迎你的到來。”
卡洛斯舒了一口氣，他來布拉格的目的總算達成了一條，雖然不知道這個叫做胡斯黨的組織和燒炭黨有什麼特彆的關係，但他現在至少已經和波西米亞的反抗組織取得了聯係，那麼接下來他在布拉格的行動也將更加方便了。
維爾特的眼神蘊含笑意，似乎很高興卡洛斯在這裡如此受到歡迎，但這些笑意在卡洛斯的眼裡卻包含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維爾特·格勞賓登這個法蘭克福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為什麼能和波西米亞的反抗組織扯在一起，甚至和他們如此相熟……
卡洛斯覺得是時候該找自己這位盟友詢問詢問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