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事實證明卡洛斯從阿爾伯特親王手上學到的東西是有效的。他身體向後靠的行動的確躲過了殺手的致命一刀,接著他毫不猶豫地雙手向上,打算抓住殺手用來捂住口鼻的那隻手。
如果說殺手此時因為卡洛斯的舉動而震驚算不得什麼大事的話,那麼卡洛斯震驚便不在情理之中了。事實上卡洛斯的一舉一動幾乎沒有任何錯漏,甚至如果阿爾伯特親王在場的話說不定還要給他打個滿分——但關鍵在於他還是震驚了,不過這倒不是因為那個殺手做出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而是因為那個殺手的身位。
卡洛斯什麼都沒有料錯,殺手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計算之內,但是他犯了一個概率學上的小偏差——事實上每1000個人中差不多就會有一個左撇子,但卡洛斯自己是右撇子,而且他這麼多年來也沒見過右撇子之外的人,習慣成自然也就忽略了這個因素——殺手的刀是往他的左腰捅的,而用來捂他的嘴的是殺手的右手——也就是說卡洛斯往後一靠的確避開了殺手的刀,但他依照經驗往左邊一抓卻抓空了。
當然這其實無關緊要,因為決鬥技巧肯定不止就兩招這麼簡單,程咬金好歹都有三板斧,這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總結演化出來的格鬥技巧又豈會隻有區區兩招?
卡洛斯兩手抓空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馬上就想到了對方應該是個左撇子。因此他立即改變了自己的行動,他抓空的左右手順勢向下猛地一錘,兩條小臂狠狠地砸在了殺手持刀的手上,直接把殺手的刀震到了地上。
接著卡洛斯猛地將後腦勺向後一擺,狠狠地撞在了殺手的臉上,接著他想也不想地馬上往前一竄拉開了自己與殺手的距離,接著開始大喊起來。
卡洛斯並不能保證殺手有沒有另外的殺招,但自己一擊不成就不應該再次嘗試了,而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找幫手了——卡洛斯記得杜喬還活著的時候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大叔那富有磁性而又可靠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裡“卡洛斯,永遠不要忘記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當你陷入困境的時候為什麼不去請求朋友們的幫助呢?”
雖然布拉格沒有燒炭黨,但市民們在麵對殺人魔這個反社會分子時的態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也正因此市民們成為了他此刻最好的幫手。
卡洛斯知道自己此刻在街上高喊“救命啊,殺手在這!”的形象的確有些不雅觀,但這次才是最行之有效的策略,殺手一見他脫離了自己的控製範圍並開始大聲呼救就放棄了繼續追殺的想法——對一個殺手來說,最重要的品質並非是的殺人技巧,而是冷靜。隻有足夠冷靜,他才能在不斷地殺人之後依舊逍遙法外,隻有足夠冷靜,他才能抓住各式各樣的機會。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卡洛斯一擊不成便直接選擇了呼救,殺手同樣如此。他沒有再管掉在地上的那把刀,而是直接轉身逃離了這條街道。
殺手的選擇並沒有錯,卡洛斯喊完沒多久街邊的門裡便跑出來一大票手上拿著各式各樣武器的市民——卡洛斯借著微弱的月光能夠看清其中有菜刀、有木棍,甚至他似乎隱約還看見有人手裡拿著杆步槍——當然他沒敢多深究,一般而言普通市民是不會擁有槍械的,這個年頭住在布拉格手上可能有槍的也隻有軍隊、警察、反抗組織和梅特涅的秘密警察了,這些人要麼和卡洛斯有些關係,要麼就是惹不起,他當然不打算自找麻煩去糾結這些事情。
對他而言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他把人叫出來了,但是殺手跑了,警察肯定要找他喝茶,那麼這件事情應該怎麼善後。
“所以……”卡洛斯盯著上了黑漆的木製桌麵上擺著的明晃晃的油燈,心不在焉的問道“關於這件事您打算怎麼辦?尊敬的萊特霍姆閣下。”
卡洛斯的對麵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高個子男人,雖然在布拉格人看來純黑色並不太吉利,但是布拉格警察們倒是挺喜歡的,因此這種顏色的大衣從不知道多少年前一直沿用到了現在,雖然形製一變再變,但布拉格警察的大衣顏色一直都沒變——這很容易將他們和其他城市的同僚們區分開來,畢竟純黑色和地灰色還是挺好區彆的。
“你所敘述的事情經過我們找不出什麼破綻——不過我們還不能斷定你不是殺人魔本人,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在我們對你的調查結束之後你就能自由了。”
“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像是殺人魔——我是說,如果我是殺人魔的話,為什麼我要半夜在大街上高呼救命然後被武裝起來的市民們圍觀?我覺得雖然殺人魔的腦子都有問題,但也不至於瘋到這種程度吧?”
“你要理解,卡洛斯先生。”這個叫萊特霍姆的包在黑大衣裡的男人飲了一口咖啡,他的咖啡杯是陶瓷的,上麵還有一些中國字和水墨畫——雖然二十多年沒接觸過漢字了,而且還是繁體字,但卡洛斯看得出來那是一首詩,而且應該是一首乾隆的詩“雖然我們明白這樣做很蠢,但說不定這個世界上也會有故布疑局讓人認為他是受害者,並不再懷疑的殺手——事關布拉格市民們的安危,我們責無旁貸。”
萊特霍姆的話義正言辭無法反駁,卡洛斯也沒有辦法。反正警察們隻是拘留他,並沒有打算把他丟進警察局底下的牢裡,在安全有保證的情況下,配合警察工作還是有利無害的。再者說來,等維爾特或是內德維德夫人他們接到了消息,想把自己撈出來應該也是分分鐘的事情吧。
卡洛斯這麼安慰自己,接著便隻能老老實實配合警察們進行調查了——這年頭可沒有刑偵科這一說,警察辦案無非抓現成的或是到處走訪,而布拉格也沒有福爾摩斯——這也就意味著警察們大多數情況下的工作可以概括為馬後炮這個詞。
萊特霍姆走在陰暗的走道裡,他的高跟皮鞋在大理石的地麵上踢踏作響。卡洛斯肯定在撒謊,他當警察局長這麼多年雖然沒立下過什麼太大的功勞,但審訊的犯人不說上千也有好幾百個了,誰在說實話誰在撒謊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即便卡洛斯一直在用眼睛盯著油燈的方法混淆來混淆他的判斷他也猜得出來——倒不如說卡洛斯這麼做反倒助長了他的懷疑。
“走,我們去找這家夥說的那幾個證人,我倒要看看他打算玩出什麼花來。”萊特霍姆接過助手遞過來的毛皮披肩披在自己身上,接著推開了警察局的大門——早晨的陽光歡快地湧進了陰暗的警察局內,但它們還沒高興兩秒,警察局的大門便又被關上了“一個外國來的大學生在布拉格,特彆是在這個時節大半夜的在泰恩區的街上到處溜達——他當我們警察都是傻子麼!”
從維也納遠道而來的尊貴的稅務官特裡德爾·馮·薩爾茨堡閣下和他的團隊在王宮內受到了世襲布拉格伯爵最誠摯的招待,不過布拉格伯爵並沒有料到特裡德爾先生的團隊裡竟然有女眷,因此他們著實在留宿問題上折騰了一會。不過這些問題最終還是解決了,對於貴族來說臉麵便是一切,無論是什麼問題,在麵子麵前都不足掛齒。
特裡德爾和梅特涅有著幾十年的交情,雖然特裡德爾在帝國政界聲名不顯,但梅特涅非常信任他,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特裡德爾照顧——權傾歐陸的奧地利帝國外交大臣,很可能將會擔任第一任首相的梅特涅的女兒在以自由主義教育著稱的查理大學上大學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梅特涅用儘前半生的努力才換來了家族如今的繁盛,現在他要為自己後人的未來考慮,又怎會如此輕易地讓自己陰溝裡翻船呢?
整個稅務團裡隻有特裡德爾一個人知道實情,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的輕重緩急,因此對自己的副手們宣稱克萊門汀是他的私生女,自己隻是想讓她逃離薩爾茨堡的家族鬥爭才帶她來布拉格的——特裡德爾的自侮卓有成效,幾乎所有人都把這個可愛的少女當做了特裡德爾的私生女,為她未來糾葛的命運而感傷——特裡德爾有七八個正式子女,而在歐洲為了親戚的遺產而導致家族自相殘殺可謂是家常便飯,這個可憐的少女一出生就以私生女的身份卷進了貴族之間的齷齪爭鬥,隻能說哀其不幸啊……
不過好在克萊門汀對此並沒有什麼怨言,她並不太能理解父親的苦衷,但在她的眼裡父親是萬能的,絕對正確的,既然父親讓自己這麼做,那麼就一定沒錯。因此她一路上非常配合特裡德爾的表演,甚至一度讓特裡德爾感到嫉妒——為什麼自己的兒女就那麼不爭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