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良媒！
阿令自小長在滄瀾山，對臨城的事其實也算知之甚少，倒是趙旭對這位康和郡主印象深刻，說起康萍湘時一臉厭煩，語氣神態極為不恥。
趙旭坐在新錦客棧的堂下，一邊將剝好的甜杏仁放到阿令的牛乳茶裡，一邊給她絮叨康萍湘的前塵往事。
畢竟是個熟人，阿令喝著茶便當是茶館裡念的話本子聽了。
與康萍湘有關的前半段，阿令早在三年前顧簡的信裡聽了個七七八八。
大約是在初春某日的某個宮中宴會上，還是娉婷少女的康萍湘受邀跳了一曲桃花舞，就是讓她名動臨城，排上竹間絕色榜的那支舞。
顧簡信中說她當日粉色華裳赤著玉足在鋪滿桃花的高台上作舞時，舞姿翩躚，長袖招搖，宛若十裡桃紅，妖嬈嫵媚，灼灼其華，引的宮中的蝴蝶飛到台上與她共舞。
因為這一支桃花舞，她得了宮中某位後妃的賞識，後妃說通了先帝，將康萍湘賜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做側妃。
冊封禮定在太子加冠禮那日，與太子妃一同嫁入東宮。
阿令記得那日的場麵鬨得似乎挺大的，太子殿下不肯娶妃，所以索性連冠禮都沒去，攛掇了戍守東宮的八百赤羽衛將太子妃的儀仗拒於東宮門外給他打掩護，而後一個人換上侍衛的衣裳跑了。
那時場麵鬨得很難看，未行冠禮，未祭天地，太子妃自然也沒能迎入東宮。
不過在東宮前折騰的如火如荼的時候，這位側妃卻是一頂朱紅轎輦從把守不甚嚴的東宮角門溜了進去，而後仗著自己的好出身，硬是留到了東宮。
“明知我皇兄不想娶她還非要嫁進來”趙旭若有所思的搖搖頭說“這個女的太難纏了。”
明明是同趙旭一時離開臨城的，他了如指掌的事阿令卻隻能時隔半年之後聽個熱鬨。
“後來我皇兄登基後要迎新後入宮。”趙旭想了想又說“就是師父你在枳幽山遇到我的那一回。”趙旭十分遺憾的歎氣，“聽說我那位皇嫂心高氣傲，容不下三宮六院的那些才女佳人，大約是同我皇兄鬨過彆扭吧……我皇兄為了哄她就乾脆將整個後宮都廢了。”
“是嗎？”阿令麵上雖然依舊風輕雲淡，卻著實被趙旭這句話驚著了，一朝君王廢黜六宮真是好大一場戲。
“是啊。”趙旭的話說的期期艾艾，“我們剛出臨城那幾日我皇兄就下旨罷黜了六宮，將所有待選的秀女都遣回原籍，又依著從前的位分，將原來的妃嬪封了郡主，縣主之類的，並遣送走了，連同康萍湘也封了康和郡主，一並遣送走了。”
阿令抿著茶搭了一句，“那你皇兄做事倒是夠絕的。”
“師父，你難道不覺得我皇兄重情重義，忠貞不二？”趙旭立刻替他皇兄開脫。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阿令放下攪著牛乳茶的青玉湯匙抬頭反問趙旭。
“既然是說我皇兄，當然要撿好聽的來說。”趙旭義正辭嚴的說。
阿令笑了笑，“是，你皇兄重情重義，癡心一片。”
“那這句是真話還是假話？”
“你覺得呢？”阿令拉著趙旭的衣袖讓他順勢坐在自己身邊，笑的眉眼彎彎的說“你皇兄作為一個男子，能如此果決的舍棄那麼多嬌豔欲滴的桃花確實是很有魄力。”
雖然……阿令覺得身為一國之君堂而皇之的做出那麼荒唐的事來，估計日後魂歸九天也沒什麼臉麵去叩見太廟裡供奉的曆代先祖了。
雖然她向來對外人的事不太在意，可聽趙旭說著時卻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好笑又荒謬。
若是尋常男子要一心一意也好，要忠貞不渝也好，要寡欲清心也好，修妻和離也好，終究都是一家之事，可一個君王，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後宮的恩寵廢立動輒就會牽動朝堂的安穩嗎？
一國君主沒有半點擔當，行事荒唐猶如兒戲，不過一個妃嬪而已，既然娶了，縱使再不喜歡，少見些就是了，放在深宮裡養著能有多礙眼……
偏偏連這點容人的胸襟都沒有，還扯出那麼無稽的理由，做出那麼一幅虛偽的姿態罷黜六宮。
荒誕幼稚他自己要做昏聵君王，還偏要扯上彆人去替他承擔妒忌淺薄的名頭，讓日後史書工筆裡平添了一對昏君妒後，也不知他自己在臨城這麼折騰能落個什麼好處。
哎那麼一個人，偏偏她徒弟還奉若神明，將他比作什麼光風霽月般的人物。
“我皇兄他素來賢明果決，處事淡然，唯獨對我那位皇嫂情深似海，一片赤忱，凡是與她有關的事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我有時覺得無論什麼樣的女子都當不起我皇兄的那般愛重，有時又覺得他那樣癡心的為一人，其實也很好。“
阿令覺得此刻的情調似乎格外適合給她的徒兒開一堂風月講，於是便撿了塊趙旭喜歡的豌豆黃塞到他嘴裡，就著他的話頭說“隻是世間深情者大都不壽，你若是哪日有了思慕的姑娘可莫要學你皇兄這般不管不顧，全無理智。”
“皇兄這樣不好嗎？心悅一人難道不該至真至誠，一心一意嗎？”
“你若是捧出一顆真心來……到時候覆水難收，疼的也是你自己。”阿令想到沈複同顧簡的事，雖然顧簡與他而言還是個素未謀麵的女子，但畢竟有那麼一紙婚約在，若是日後那兩個人的時讓他傷心了怎麼辦？
“可若是我不將自己的真心捧出來，又怎麼能得到彆人的一顆真心呢？”趙旭說的擲地有聲，阿令曉得他說的是對的，可就是覺得，她的徒弟怎麼能因為那些事傷了自己呢。
阿令笑了笑說“不過你就這麼確定陛下罷黜六宮為的誰嗎？”
趙旭點點頭說“皇兄告訴我，他對皇嫂一見傾心，從此魂牽夢縈，再也要不得她人。”
阿令又笑了笑，慢慢飲著濃濃香香的牛乳茶，清冽的杏仁嚼爛在口齒間，“一見傾心？倒是個很好的說辭。隻是你皇兄登基後要娶的皇後與他行冠禮時要娶得太子妃應當是同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