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良媒!
康萍湘離開臨城前是康和貴妃,離開臨城後是康和郡主,外人看來都是身份尊貴,可實則卻是天壤之彆。
縱然天上地下,可入東宮為妃也罷,被逐出宮屈辱的離開臨城也罷,因緣際會,皆因一人而起,為一人所賜。
康樂公府公儀泠,先帝為陛下選中的太子妃,她的夫君不惜廢黜六宮也要冊封的皇後,她的竊喜,嫉妒,憎恨,好像都是那個人施舍或加注的。
三年前,她入東宮的那日,還是太子的陛下為了拒婚,讓衛戍東宮的八百赤羽將太子妃的送親儀仗攔在宮外,禮官宗正與東宮的赤羽衛對峙殿前,麵麵相覷,互不退讓。
儀輿之上,紅衣少妃一手挽著垂在身前的珊瑚流蘇,一手執著一管竹笛,悠然跳入赤羽衛軍陣裡,以笛為劍,身形飄忽,衣袂靈動,笑聲恣意。
她的轎輦就是趁著宮門前的動亂,繞過赤羽衛入了東宮,而後太子失蹤,臨城裡亂作一團,無人留意到她,也無人驅逐她,她就那麼留在了東宮。
後來聽人說,那位準太子妃孤身一人卸去了八百赤羽衛手裡的長戟,而後衣衫未亂,發髻未鬆,連麵前的白玉珠旒亦是紋絲不動,十分灑脫的解下一匹赤色駿馬飛身騎上,頭也不回的離了東宮。
大婚後的第三日,逃婚的太子殿下被赤羽衛從枳幽山尋回,可那位準太子妃卻再也沒了蹤跡。
宜州有竹間閣排竹間絕色榜,為天下絕色排名,取其前十列於榜上。
凡有女子,年及十五,沒有一個不盼望著能榜上有名的。
她自小練舞不知在這上頭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傷才在及笄那年以豔若桃花,灼灼其華的舞姿排上竹間絕色榜第九。
而絕色榜上,分明從不曾有過康樂公府公儀泠之名。
隔著珠旒的驚鴻一瞥,她未曾瞧見那個人的真容,可康萍湘以為,既然未曾上過絕色榜,那麼自然也算不得絕色美人,至少比她,要差上許多。
後來太子殿下登基為帝,將她封為貴妃卻下旨要重新迎娶公儀泠為皇後。
她曾在陛下的寢殿見過為那個人準備的冠服,就擺在陛下床頭,茜色鳳裳,曳地裙袂上的繡著飛凰,她曾親眼見過,批閱了一整日奏章的陛下,獨身坐在燈燭前為一支攢金步搖點上珊瑚與翠羽的薄鈿,也曾在寢殿外看著陛下的近侍捧著由陛下親手點翠的冠服送去康樂公府。
分明是素未謀麵,可從來不近女色的陛下,為什麼會對那個人用這麼多心思?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當年先帝為陛下選的妻子嗎?
若是那個人就那麼安安分分的嫁入皇宮大概也不會生出這樣的事端,無論那個人有多得陛下的寵眷,她也總能在後宮掙得一席之地。
可她既因為公儀泠而得入東宮,也也公儀泠被陛下休棄。
封後大典上,陛下違了禮製親自去康樂公府接她時,那個人……讓陛下在府門外等了一整日卻始終沒有出現。
陛下要娶的新後在康樂公府消失的無影無蹤,偌大臨城再尋她不得。
直到深夜,她看著陛下一個人回宮,那時那個對她從來冷漠的君王,失魂落魄的問她,“大婚時我讓人將泠兒攔在宮外,是不是有些過分?她是不是不肯再嫁我了?”
那位新後在封後大典之日逃婚,公然踐踏皇威,給了陛下那麼大的恥辱,可陛下不但不怪她,反而給了她更空前絕後,更絕無僅有的榮寵。
陛下為她,罷黜了六宮。
不顧諫臣勸阻,不顧祖宗禮法,以帝王之尊許一個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從來,從來都不敢奢望的榮寵。
對那個人那麼眷顧,可卻冷血無情的廢棄了她。
不留一點情麵,以一個郡主的封號將她送出宮,怕她這個前皇妃留在臨城礙眼,所以派遣親信將她送的遠遠兒的。
江紹,那個跟在她身邊的赤羽衛,陛下給予厚望的少年將軍,說是保護她,護送她,其實不過是怕她在路上耍心機不肯回宜州而已。
康萍湘不甘心。
不甘心就那麼屈辱的離開臨城。
不甘心如喪家之犬般被驅逐。
不甘心承受世家的譏諷與嘲笑。
當朝太傅的嫡孫女,竹間絕色榜上的美人,怎麼甘心委身宜州一生藉藉無名呢?
縱然陛下被那個人迷了心竅,縱然陛下不肯再給她貴妃的封號,她也一定要回去,她一定要留在臨城,風光無限尊貴無比的留在臨城,讓所有看輕她,辱沒她的人,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