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趴在暖炕上微睜著眼,乾裂蒼白的唇瓣翕動,似乎正在說什麼。
“仙姑,你怎麼樣了。”
秦宜寧來到近前,冰糖忙起身讓了個位置給她。
天機子白了秦宜寧一眼,乾澀沙啞的聲音極為虛弱,“本仙姑這次算是栽了。”
一聽天機子自己都這樣說,秦宜寧的心裡咯噔一跳,說不出的苦澀彌漫心頭,“不會的,我們都會儘全力救你的。你需要的藥材我已經命人去找了。”
“白費力氣。我剛才,就勸說了小唐姑娘。人啊,生死有命。”天機子又瞪了秦宜寧一眼,“我老人家,本來壽元一百一十三,卒於深秋,結果可倒好,遇到你這個大麻煩,才六十我老人家就要歸西了。我少活了近一半,都賴你。”
秦宜寧心情沉重,搖頭道“你會沒事的。”
“這都是命。”天機子咳嗽了幾聲,虛弱的道,“我啊,什麼都能算,算這個,算那個,唯獨算不透你這個變數。隻要是遇上你,我的掐算不準,計劃有變,就連我自個兒的小命都給折騰進去了。想我一世英名,算不得什麼好人吧,想不到我竟然會,竟然會為了救人而死,還是救你這個大麻煩!咳,咳咳咳!”
“仙姑,你冷靜,彆說了。”秦宜寧的心裡百感交集,臉色更蒼白了。
天機子咳嗽了半晌,呼哧呼哧喘了好幾口氣,再開口時,聲音更加微弱了。
“罷了,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了。往後你好生陪著逄梟吧。”
聽她言語中仿佛有訣彆托付之意,秦宜寧終於撲簌簌落下淚來,淚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低落在毛領子上,又滑落在手背。
天機子見她掉眼淚,哼了一聲“算了,你算不得壞人,我救你,也算是功德。眼下真是,舍不得走。”
“仙姑還有什麼為了的心願?你說與我,若能辦得到,我必當竭儘全力。”
天機子閉了閉眼,好像睜開眼說話十分耗費力氣,聲音疲憊的道“我的心願隻有一個,與你說有何用?你本身就是變數,你能保證什麼?我現在,就是在等一個消息。”
秦宜寧吸了吸鼻子,寄雲在一旁拿了帕子來給她拭淚,柔聲勸道“王妃仔細身子,您自個兒還沒好呢。仔細哭多了頭又疼。”
天機子好像頗為不耐煩似的又翻了下眼睛。
秦宜寧接過帕子拭淚,揉著太陽穴道“你若真的有個萬一,我又如何與穆公子交代。仙姑堅持住,情況雖看著凶險,可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天機子卻是合著眼,似累極了一般,再不肯開口了。
秦宜寧看著天機子虛弱的模樣,心裡滿是愧疚。
她此時格外痛恨自己的無能,這種眼看著彆人為了救自己而犧牲,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簡直比鈍刀子割肉還令人難以忍受。當初櫻井之死已是讓秦宜寧今生難以釋懷,再往前追溯,還有為了救她而死的瑞蘭,還有屢次遇上危險時舍身相救甚至她都不知道性命的侍衛。
仔細算來,她能活到今日,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犧牲之上。
一個人的生命,真不知能夠背負多沉重的靈魂。
“王妃。”門外忽然傳來謝嶽略顯得急促的聲音。
秦宜寧扶著寄雲的手起身,緩步來到門前,“謝先生?”
謝嶽的神色有幾分激動,沉聲道“王爺在北疆發檄文了。”
“什麼?”
秦宜寧驚愕不已。
謝嶽道“這消息已傳到咱們這裡來了,想必京城已經人儘皆知。王爺的檄文未討伐天子,但已是擺明了車馬。王爺說,他一片拳拳之意,為天下百姓,為大周安寧,可聖上卻偏聽小人讒言,不肯相信一個忠臣,反而要迫害忠臣的家人,讓在外征戰的將士們心寒。然而為了百姓的安寧,如今韃靼之戰緊要關頭之際他不會放棄前線戰事,可天子所作所為,捫心自問,就絲毫沒有覺得羞愧嗎?”
秦宜寧身藏在袖中的拳漸漸握緊了。
謝嶽的轉述之中,便足可見逄梟此時的憤懣與無奈,又將他的立場表明於天下人知。
先前李啟天的種種作為,已激起了不少人的議論和不滿,加之她在京城被整日關在囚車裡遊街,又被追殺之事也不是什麼秘密,此番檄文一出,天下必定輿論聲四起。李啟天恐怕會恨的牙癢氣的跳腳了!
接下來真不知李啟天會做出什麼癲狂的事來。
可轉念一想,眼下逄梟在前線,除了抓她和兩個孩子去做人質,李啟天還真沒其他辦法能夠製衡逄梟。畢竟,此番韃靼之亂所有兵馬是的軍餉,還都是“自費”的。
秦宜寧禁不住挑起一邊的唇角,從驚訝轉為欣然。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師尊,師尊!”
忽然,屋內傳來冰糖的驚呼。
秦宜寧心裡一驚,猛然轉身就要往屋裡去。
而天機門的人卻先了一步,十餘人一擁而入,將床畔的冰糖擠開到一旁,齊齊跪下“門主!”
秦宜寧來到門邊,扶著門框剛要進門,就見天機子無力的閉上眼,喃喃道“好,好……”隨即,便有一條血線從她的鼻孔和嘴角流了下來,整個人頓時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