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有聾。
尖叫聲再次傳來,聽上去像是個孩子。
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赤著腳跳下長椅,一把抓起地上的高跟鞋,朝衣帽店的方向跑去。
她提著裙擺衝過無人的大街,店門口的地上全是碎玻璃,希琳隻好穿上那雙該死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靠上前,躲在門框後向店裡望去。
衣帽店裡的燈全被剛剛的音爆震碎了,四周光線昏暗,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不,有人在裡麵。不止一個人。
希琳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我認得你。”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你是他們中的一員,調音師。”
“那你可是占儘了優勢啊,”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枯葉,“我對你一無所知。”
“不用擔心……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利刃出鞘的聲音,接著是金鐵交鳴的聲音。希琳躲在門框後麵,拚儘全力不讓自己發抖。
眼睛逐漸適應了店裡的亮度,她看到地上躺著人的軀體。他們穿著製服,一動不動,如同屍體。
一、二、三……五個,總共五個人。他們全都癱在地上,有一個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暗色的液體淌出他的耳朵。
希琳又想尖叫,但恐懼讓她發不出聲音。在衣帽店的深處,兩個輪廓模糊的身影正在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纏鬥。
他們的剪影跳著詭異而恐怖的舞蹈,如同一對配合默契的舞伴,隻是少了些曖昧,多了些致對方於死地的殺氣。
利刃交錯,尖銳的刺啦聲切割著耳膜,令她指尖發癢。
孩子的尖叫聲從衣帽店旁的小巷裡傳來。希琳強迫自己從枯葉和獵巫人的死亡舞蹈上移開視線,朝聲音的來源趕去。
她還記得自己是為何而來。
小巷裡,一個身穿紅藍鬥篷的城市守衛背對著她,正拖著一個軟綿綿的軀體退向她所在的大街。一個尖耳朵的女孩癱坐在地上衣帽店側門外的地上,厲聲尖叫。
希琳環顧四周,想找人來幫忙。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突然意識到,大家都知道爆炸聲和尖叫聲意味著獵巫人正在獵捕藏匿起來的精靈。
城市守衛吃力地拖著軀體向她退過來,腰上的劍鞘是空的。希琳麻木地看著他,胃裡翻江倒海。
他沒戴頭盔。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率先行動了起來。她脫下高跟鞋,緊緊握在手裡,接著用儘全身的力氣掄向城市守衛的後腦。
他痛苦地大叫一聲,放下正在拖拽的軀體。希琳被他的叫聲嚇得差點脫手。但她沒有脫手,緊接著又在同一個部位補了一下。
正在向後轉身的城市守衛癱倒在地,頭破血流。希琳厭惡地扔下已經變形的鞋子,走上前抱起那個精靈女孩。
“沒事了,”她儘可能溫柔地說,“沒事了,彆怕。”
女孩依然哭個不停。
希琳感覺想吐,右手的小指也在火辣辣地疼大概是剛剛用鞋子打人的時候扭到了。
“彆怕,彆怕,沒事了。”她把女孩摟在懷裡,“除了你……還有誰?”
女孩指了指側門的方向,希琳朝門內望去,隻看到一個尖耳朵的女人倒在血泊裡。她的胸前插著一把劍,已經沒有了呼吸的起伏。
希琳忍住強烈的嘔吐欲望,抱起女孩走向那個倒在地上的男精靈。感謝諸神,他在低聲呻吟。他還活著。
“醒醒,求你了,”她放下女孩,用力搖晃躺在地上的精靈,“求你了,快醒醒。”
他睜開眼睛,目光迷離地看著她。“我妻子……”他嘶聲說,“我妻子……還在裡麵……”
“她死了,她死了!”希琳哭著說,她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音量,“你們得離開這兒!枯葉正在和獵巫人戰鬥,我不知道她能拖住那個人多久。你們得馬上離開!”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話。希琳哭得淚眼朦朧,泣不成聲。“求你了,快走吧!想想你女兒!”
他掙紮著站起身,因腳步不穩又跌倒在地。希琳上去幫他,這次終於站了起來。
精靈看了她一眼,接著沉默地抱起女兒,蹣跚地跑向大街的另一邊。
“等等!”希琳意識到他們的樣子太過顯眼。
精靈轉過身,狐疑地看著她。
她擦了擦眼淚,撿起地上的高跟鞋,赤著腳穿過空無一人的大街。夕陽即將沉入海平線,路燈隨時可能點亮。
為什麼要做這個?你瘋了嗎?為什麼要管這個閒事?
她走到之前坐的長椅旁,拆開其中的一個包裹,裡麵是一件鬥篷。她把鬥篷遞給抱著女兒的精靈。
他遲疑了一下,隨後從她手中接過鬥篷。“謝謝。”他咕噥著說。
他們披著鬥篷離開了。
希琳抓起剩下的包裹,朝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跑了好久。她跑啊跑,直到路燈突然點亮,火印城又變得燈火通明,又變得光彩奪目。
她癱坐在地上,掩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