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斯大佬再度現身時,已經換下了那身染血的罩衫,改穿寬鬆的絲質上衣,外麵還套著一件合身的馬甲。手和臉上的血跡也被清洗乾淨,完全看不出這個人不久前還在用拳頭逼迫彆人開口。
他走進房間,示意希琳坐下。“你看起來有些緊張,”大佬語調和藹地說,“想喝點什麼嗎?”
希琳噤若寒蟬地看著他,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很好。”他露出微笑,接著走到房間裡唯一的櫃子旁,拿出一瓶酒和兩個高腳杯。
坐在椅子上灌下半杯白蘭地之後,希琳總算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我得請求你的諒解,”大佬客氣地說,“我通常不會在訪客麵前質詢手下人,剛剛的場麵肯定嚇到你了。”
剛剛那樣還能算是質詢嗎?“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她說。內心希望這樣的客套不會被認為是冒犯。
“哈。事實上,永遠都沒有最恰當的時機。”他坐進會客室的主人椅,“那麼,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喜歡開門見山的人。”
希琳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將她在調查煉金實驗室爆炸的事情講給他聽。她的條理不太清晰,但尤文斯大佬聽得很專注,一直都沒有打斷她。
等她說完後,大佬麵無表情地靠上身後的椅背。“你叫希琳瑪爾倫對嗎?”
希琳點點頭。
“你不會恰好聽說過貧民區最近發生的事吧,瑪爾倫小姐?”他問。
“我應該聽說過什麼嗎,大佬?”
“有意思,看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調查什麼。但恐怕我在這方麵的進展也不比你更多,瑪爾倫小姐。”他停頓了片刻,“你聽說過火印城的幽魂嗎?”
她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是個獨來獨往的雇傭刺客,和他的同行一樣,不會因錢財背叛自己的雇主。他的真實身份目前無人知曉,行事作風也很低調。他沒有搭檔,也沒有線人。接受委托是通過手寫的便條,開價格也是。由於他存在的證據實在太少,很多人都認為他隻是個傳說。”
希琳聽過很多類似的傳說。以前在審核部工作時,午餐聚會上經常有人提起這些沒什麼根據的風言風語。
但她從沒聽說過這位火印城的幽魂。
“而這位非常注重隱私的刺客,最近似乎盯上了我。他已經殺害了我的三名心腹,而且全都偽裝成了意外事故爆炸的實驗室或倉庫。”
“你在暗示煉金實驗室的爆炸,罪魁禍首就是他,大佬?”
“我在懷疑,因為城裡大部分雇傭刺客我都有所了解,甚至能和他們的現任雇主取得聯係。我和每一位刺客或刺客的雇主都麵對麵談過,有些是在這裡,有些則是在下麵的質詢室。”
希琳感覺胃裡又在翻湧。
“遺憾的是,他們都不是殺死我心腹的人。你能想象我此刻的心情嗎,瑪爾倫小姐?我在火印城擔任正派人的大佬也就是所謂的黑夜公爵已經快三十年了,就在我的權力已經穩固時,突然冒出了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
大佬站起身,踱到露台的邊緣,透過玻璃牆望著遠處的運河。
“這是我的城市,至少一部分屬於我。而我不可能永遠統治,終有一天,這一切將會由我女兒接手。你已經見過她了,你覺得她怎麼樣?”
“我覺得她……”希琳搜腸刮肚地尋找著合適的詞彙,“她的的確確是一位大佬的女兒。”
“大佬的女兒?沒錯,很恰當的評價。”他微微點頭,“她看到血時不會畏縮,對待訪客也能保持禮節,發號施令的派頭就像年輕時的我。更重要的是,她能記住所有的賬目,都記在腦子裡。她是個天生的統治者,我的一切最後都會傳給她。”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瑪爾倫小姐。如果放任那位火印城的幽魂繼續肆意妄為,我能留給她的就越來越少,甚至連她本人都有可能受到傷害這是不可接受的。”
哈林姆說得太對了,希琳陰鬱地想,我還真是個渾水的專家。
這種罕見的麻煩居然都能讓她碰上……而且還不是憑空落在頭上,而是她循著線索一路順藤摸瓜找出來的。
“所以我必須找到那個膽大包天的刺客。我要和他在質詢室裡好好談一談,討論討論那些真理院的學者們最喜歡的哲學問題。”他露出一個凶狠的笑容,“然後就是他的雇主,我很好奇究竟是誰對我的統治感到不滿。”
希琳真想跳起來奪門而出,但現在那麼乾會不會被大佬視作冒犯?接下來呢?接下來就是質詢?
“你的疑問得到解答了嗎,瑪爾倫小姐?”他突然問。
希琳點點頭。顯然得到了超出預期的解答,她覺得還是被蒙在鼓裡的時候更幸福一些。
“那麼我要求的回報很簡單通常我不會在給出恩惠之後再要求回報,但這件事比較特殊我希望你繼續調查這些事,並把你搜集到的一切都彙報給我。你們保險公司的人應該很擅長寫報告吧?”
她哭笑不得地點點頭,這時候最好還是不要糾正大佬對保險從業者的錯誤印象比較好。
“那麼,這就是了。我需要知曉你的調查進展,事無巨細。作為回報,如果我們有所發現也會通知你。”大佬又回到自己的位子裡,“還想再來點酒嗎?”
她意識到談話已經結束了,自己最好主動告辭。“不用了,大佬,我想我應該離開了。”她鼓足勇氣站起身。
“離開?怎麼可能?”大佬微笑道,“今天可是我女兒的生日,任何客人都應該得到周到的關照。你就去樓下的宴會廳裡坐一坐吧,順便解決午餐問題。我看你都快站不穩了,瑪爾倫小姐,所以你最好多吃一點。咱們剛剛才達成了雙贏的合作,我可不希望你在開始工作之前還要忍饑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