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戰鷹!
暮色兜住月牙,漏出些許瑩白的光。站台的燈踩著點,齊齊點亮。人影晃晃悠悠,仿佛一件件擠壓變形的行李。
董書香開始耳鳴。後腦勺有根鐵錘鐺鐺地敲。鼻孔裡湧進頭油味、唾沫味、狐臭味、腳丫味和汗餿味,筆直衝進胃囊又火速抽離……她立時想吐。
想吐也要回家!這個念頭像給鐵錘敲進了腦袋,結實、牢固,卻又帶著鑽心的疼,以至於沾上一點,就濕了眼睛。
淚花浮出的瞬間,身子跟著一鬆,背帶突然斷了。滾落的帆布包絆住了腳,董書香失去重心,向前一倒。
整張臉快磕到地麵時,上半身卻騰空了源自手臂的牽引力帶來一陣生疼。
她失聲大喊,猛扭頭,看到一雙血絲交錯的眼睛,鑲在棱角分明的臉上,在高分貝的驚呼聲中仍然靜如止水。
雖然暈頭轉向,董書香卻也知道張嘴說謝謝。那雙眼睛卻還在放空,連同它的主人也沒有任董言語的回應。
之後目光沒再停留,自然掃向彆處,人也疾步走開,隻留下清瘦背影,微斜著一側肩膀。
董書香駐足人潮,向著背影的方向。仿佛被點了穴,聽不見嘈雜,也嗅不到異味,隻是動彈不得。
這個雖然傾斜但也瞧得出寬闊的肩膀,董書香不知見過多少次,每次都端端正正地立著,絕不會歪斜一寸;順勢而上的同是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也沒有現在的黯然淡漠那是初夏的一天,他的後背已汗濕一塊。
幾顆汗珠停留在鼻頭上唇之間,因為肌肉的牽動而起伏跳躍。
他微笑著,接過董書香的身份證,在記下名字的同時說“你的名字還真文藝。”
董書香的臉刷一下紅了。
他走了之後,小姐妹常拿這個開玩笑,說小警察看上小董了。小警察長得還真俊……每當這時,董書香的臉就又紅了,和頭回一模一樣。
她還急著說,人家是吃公家飯的,我隻是個打工妹。越是這般,越讓人覺得她當真,小姐妹的玩笑就越過分。
小警察又到廠裡時,生產線上的女子再忙碌也會抿嘴擠眉。用眼波指指戳戳,嘻嘻哈哈。這種無聲無息的戲謔在車間迅速蔓延,久久不散。
與董書香一個宿舍的石小豔就會皺著鼻子嘟囔,瞧瞧她們的德性!不過是個男人而已。董書香怵石小豔,麵上附和,其實心裡還挺享受。
可是過了夏天,與小警察有關的一切卻漸漸再與董書香無關。
或許小姐妹真正想玩笑的對象不是她,而是他。他太區彆於她們能接觸到的男人了白淨的臉龐、挺拔的身材、乾淨齊整的裝束能讓他發出光。
董書香坐在生產線的最後一個,躲過小姐妹的輕聲嬉笑,默默看著保衛科長陪著他檢查這裡那裡,看著他時而嚴肅皺眉,時而點頭微笑。
董書香會反複想著他的話,為什麼說自己的名字很文藝?
書香的名字是當過小學代課老師的父親取的。意思很簡單希望她多讀書。簡而化之就成了兩個字。但貧瘠山坳裡的女子多讀書又有董用?
於是,十八歲的董書香偷偷撕了師範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一個人跑去了南方。走時她給父親留了封信,上麵隻有五個字不要擔心我。
這句話可以安慰家人,卻無法安慰自己。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很快給董書香顏色看她當過小保姆卻給主人說手腳不乾淨,當過小酒妹卻被客人動手動腳,投奔了老鄉卻險些賣身給了夜總會……
最終,她選擇了城郊一家織帶廠,雖然工作時間長了點,工資低了點,但固定機械的工作至少沒了額外煩擾。更董況,每個月總會有幾次看到他,多少有了盼頭。
雖然春節後俊秀的小警察突然變成了瘸腿的老警官,雖然這之前她都沒和他說上一句話,但心裡有個念想,總讓董書香感到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