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俠侶!
那和尚肩頭在地下一靠,立即縱起,身手竟是十分矯捷,但見他怒容滿臉,嘰哩咕嚕的
大聲說話,卻是誰也不懂。郭靖與黃蓉識得這和尚是金輪法王的二弟子達爾巴,不知他怎生
給曇華大師、趙老爵爺等擒住。
郭襄本來猜想袋中裝的定是甚麼好玩的物事,卻見是個形貌粗魯的藏僧,微感失望,說
道“大哥哥送這和尚給我,我可不喜歡。他自己在那裡,怎麼還不來?”
來送第三件禮物的八人之中,青靈子久居藏邊,會說藏語,他在達爾巴耳邊低聲說了幾
句話。達爾巴臉色一變,大吃一驚,目不轉睛的望著台上的何師我。青靈子又用藏語大聲說
了兩句話,將背上負著的一根黃金杵交給了達爾巴,那本是達爾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圍
攻而被擒,這兵刃也給奪了去。
達爾巴倒提金杵,大叫一聲,縱身躍到台上。
青靈子向郭襄笑道“郭二姑娘,這和尚會變戲法,神雕俠叫他上台變戲法給你看。”
郭襄大喜,拍手道“原來如此,我正奇怪,大哥哥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找了這和尚來有甚
麼用呢。”
達爾巴對何師我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何師我喝道“兀的,你說些甚麼,我一句不
懂。”達爾巴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聲,揮金杵往他頭頂砸了下去。何師我側身避過。達爾
巴舞動金杵,招招進逼。何師我赤手空拳,在這沉重的兵刃猛攻之下隻有不住倒退。
丐幫幫眾見這藏如此凶猛,都起了敵愾同仇之心,紛紛鼓噪起來。梁長老喝道“大和
尚休得莽撞,這一位是本幫未來的幫主。”但達爾巴那裡理睬,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
呼呼,越來越響。
丐幫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躍上台邊,欲待上台應援。但青靈子等八大高手、史
氏五兄弟、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團團圍在台邊,阻住旁人上台。丐幫雖然人眾,一時
卻搶不上去。正紛亂間,青靈子晚晃身上了高台。拔起何師我插在台邊的鐵棒。何師我大
驚,縱身來搶,但給達爾巴的金杵逼住了,竟無法上前一步。
郭靖和黃蓉不明其中之理,猜不透楊過派這些人前來搗亂,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他送給
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禮物於襄陽大大有利,這第三件禮物不該反有敵意,因此夫婦倆袖手
不動,靜觀其變。
耶律齊雖給何師我使詐擊下高台,但他已立誌承繼嶽母的大業,決為丐幫出力,眼見何
師我給達爾巴逼得手忙腳亂,大聲喝道“何兄勿慌,我來助你!”縱身躥向台邊。猛聽得
左首一人叫道“誰都不得上台。”橫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齊伸手一撥,那人反抓擒
拿,招數精妙,而內力雄渾,更是彆具一功。耶律齊吃了一驚,看那人時,正是史氏兄弟中
的老三史叔剛。耶律齊連變數招,始終不能將他擊退,心下暗暗駭異“這人隻是神雕俠手
下的一名走卒,已然如此了得,那神雕俠叱吒號令,驅使得動這許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
何等人物?”青靈子高舉鐵棒,大聲道“各位英雄請了,請瞧瞧這是甚麼物事。”突伸右
掌,向鐵棒攔腰一劈,喀的一響,鐵棒登時碎裂,這棒原來中空,並非實心。青靈子拉開兩
截斷了的鐵棒,露出一條晶瑩碧綠的竹棒來。
丐幫幫眾一見,刹那間寂靜無聲,跟隨齊聲呼叫“幫主的打狗棒!”正上史氏兄弟、
西山一窟鬼等動手的幫眾紛紛退開,人人都大為奇怪“打狗棒怎麼會藏在這鐵棒之內?如
何會落入何師我手中?他又乾麼隱瞞不說?”
眾人靜待青靈子解釋這許多疑團,青靈子卻不再說話,躍下台來,雙手橫持打狗棒,恭
恭敬敬的交給了郭襄。郭襄睹物思人,想起魯有腳的聲音笑貌,不禁心下黯然,接過棒來,
遞給了母親。
這時達爾巴的金杵招數更緊,何師我全仗小巧身法東閃西避,險象環生。丐幫幫眾見了
打狗棒後,都知青靈子等擒了達爾巴來對付何師我,中間必有重大緣故,當下不再有人意圖
上台應援。
眼見不出十招,何師我便要喪身在金杵之下,黃蓉猛想起一事“何師我用兵刃打傷齊
兒,他袖中明明藏有兵刃,何以到此危急關頭,仍不取出禦敵?”隻見達爾巴的金杵掠地掃
去,何師我躍起閃避。達爾巴金杵倒翻,自下而上。何師我雙腳離地,身在半空,這一招無
論如何沒法閃躲。忽聽得錚的一響,兵刃相交,何師我借勢躍開,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
器。達爾巴怒容滿臉,大聲咒罵,黃金杵舞得更加急了。但何師我兵刃在手,劣勢登時扭
轉,但見他點、戳、刺、打,兵刃雖短,招數卻極奧妙,與達爾巴打了個旗鼓相當。朱子柳
看了片刻,忽是省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誰了。隻是還有一件事不明白。”黃蓉
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膠水、蜂蜜,調了麵粉、石膏之類塗上去的。”
耶律齊和郭芙、郭襄姊妹這時都站在黃蓉身邊,聽了他二人的對答,都摸不著頭腦。郭
芙問道“朱伯伯,你說誰是誰了?”朱子柳道“我說的是打傷你丈夫的這個何師我。”
郭芙道“怎麼?他不是何師我麼?那麼他是誰了?”朱子柳道“你仔細瞧瞧,他使的是
甚麼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會,道“這短兵刃長不過數尺,卻又不是峨嵋刺、判官筆,
也不是點穴撅。”
黃蓉道“你得用心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寧可乾冒大險,東躲西閃,直到給
那和尚逼得性命交關,才不得不取兵刃出來?他用兵刃打傷齊兒,以要先滅燭火?”郭芙皺
眉道“這人奸詐狡猾,那又有甚麼道理了?”郭襄道“想是他怕場中有人認得他的兵刃
身法,因此不願顯示真相。”朱子柳讚道“著啊,郭二小姐聰明得緊。”
郭芙聽他稱讚妹子,心中不服,道“甚麼不願意顯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台
上嗎?誰都瞧得見。”郭襄想起母親適才的話,說道“啊,他臉上這些凹凹凸凸的瘡疤,
原來是用膠水麵粉假扮的。這張臉啊,真是嚇人,我隻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黃蓉
道“他越裝得可怖,便越不易露出破綻,因為人人覺得醜惡,不敢多看,那麼他喬裝的假
臉上日久如有甚麼變形,彆人便不會發覺。唉!喬裝這麼多年,可真不容易呢。”朱子柳
道“臉形可以假裝,武功和身法假裝不來練了數十年的功夫,那裡變得了?”
郭芙道“你們說這何師我是假的,那麼他是誰啊?妹子,你聰明得緊,你倒說說
看。”郭襄搖搖頭道“我一點也不聰明,因此我一點也不知道。”朱子柳微微笑道“大
小姐是見過他的,那是候二小姐可還沒出世,十七年前,大勝關英雄大會上,有一人曾與我
鬥了數百合,那是誰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會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折扇,和
這兵刃倒有點相像,是了,現下手中這把扇子隻餘扇骨,沒有扇麵。”朱子柳道“我跟他
這場激鬥,是我生平的大險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數我怎能不記得?這人若不是霍都,朱子柳
是瞎了眼睛啦。”
郭芙再瞧台上那何師我,見他步伐輕捷,出手狠辣,果然依稀便是當年英雄大會上那個
霍都,但心中仍有許多不明之處。又問“倘若他真是霍都,這西藏和尚是他師兄啊,難道
便認他不出,卻跟他這般狠打?”黃蓉道“隻因達爾巴認得出他是師弟,才跟他拚命。那
年終南山重陽宮大戰,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霍都見性命危殆,突使
奸計,叛師脫逃。這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見,你總也聽人說過的罷?”郭芙道“嗯,原來
達爾巴因此才這般恨他。”
郭襄聽母親說“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這句話,想像楊過當年的
雄姿英風,不禁神往。
郭芙又問“怎地他又變成了乞丐?咱們的打狗棒怎地又在他手中?”
黃蓉道“那還不容易推想嗎?霍都叛師背門,自己怕師父和師兄找他,於是化裝易
容,混入了丐幫,渾渾噩噩,不露半點鋒芒,十餘年中按部就班的升為五袋弟子,丐幫中固
然無人疑心,金輪法王更是尋他不著。可是這等奸惡自負之徒決不肯就此埋沒一生,時機一
到,他便要大乾一場了。那是魯幫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側,忽施毒手,下手時卻露出自己
本來麵目,並留下活口,讓那弟子帶回話來,說殺魯有腳的乃是霍都。他奪得打狗棒後,暗
藏在這鐵棒之中。待得本幫大會推舉幫主,他便可提出‘尋還打狗棒’這件大事來。這是本
幫世代相傳的幫規,又有誰能駁他呢?唉,霍都這奸賊,如此工於心計,也可算得是個人
傑。”
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他縱能作偽一時,終究瞞不過你。”黃蓉微笑不答,
心道“霍都混在丐幫之中,始終不露頭角,便能瞞過了我,但想做丐幫之主,卻把黃蓉忒
也瞧得小了。”
朱子柳道“楊過這孩子也真了得,他居然能洞悉霍都的奸謀,既將打狗棒奪回,又揭
穿了霍都的真麵目,送給郭二小姐的這件禮物,可不算小啊。”郭芙道“哼,不過他碰巧
得知罷了,也沒甚麼了不起。”
郭襄心想“那日大哥哥在羊太傅廟外,見到我祭奠魯老伯,知道我跟魯老伯是好朋
友,因此千方百計去為我報仇,嗯,這件禮物可當真不小,他這番心意……”忽然想起一
事,說道“霍都雖在丐幫中扮成一個醜叫化子,可是有時卻又以本來麵目在外惹事生非。
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給他打傷過,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報仇,終於尋到了他的蹤跡。”黃
蓉點頭道“不錯,江湖上時時有霍都的行跡,旁人更不會想支丐幫中的何師我和他同是一
人。何師我,何師我,你瞧他這假名,便是以自己為師之意。一個人太自以為了不起,終有
敗事的一日。”
郭芙道“媽,怎地這何師我又說要去殺死霍都?那不是傻麼?”黃蓉道“這隻是一
句掩飾之言,隻是令旁人更加不起疑心而已。”
郭芙道“楊……楊大哥既然早知何師我便是霍都,應當早就說了出來,不該讓這何師
我來打傷齊哥。”黃蓉微笑道“楊過又不是神仙,怎知齊兒會中此人暗算?”郭襄道
“大姊卻是神仙,因此把軟蝟甲先給姊夫穿上了。”郭芙瞪了她一眼,心中不自禁的得意。
說話之間,台上達爾巴和霍都鬥得更加狠了。兩人一師所傳,互知對方武功家數,達爾
巴勝在力大招沉,霍都長於矯捷輕靈,看看又鬥數百招,兀自不分勝敗。突然之間,達爾巴
大喝一聲,金杵脫手,疾向霍都擲去,這杵重達五十餘斤,一擲之下勢道淩厲之極。霍都吃
了一驚,他生平從未見師兄使這般招數,心道“他久鬥不勝,發起蠻來了?”急忙側身閃
避。達爾巴搶上前去,手掌在金杵上一撞,金杵轉過方向,又向霍都追擊過去。霍都大駭,
才知道十餘年中師兄追隨師父左右,師父又傳了他深湛武功,這飛擲金杵之技正是從師父五
輪飛砸的功夫中變化出來,眼見金杵撞來的力道太猛,決不能以鐵扇招架,隻得滑步斜身躲
過,金杵從他頭頂橫掠而過,相差不逾兩寸。
達爾巴金杵越擲越快,高台四周插著的火把被疾風所激,隨著忽明忽暗。霍都在杵影中
跳蕩閃避,往往間不容發。台下群雄屏息以觀,瞧著這般險惡的情勢,無不駭然。達爾巴擲
到第十八下,猛喝一聲,雙掌推杵,金杵如飛箭般平射而出。霍都再也無法閃避,砰和一
聲,金杵正撞胸口。他身子軟軟垂下。橫臥台下,一動也不動了。
達爾巴收起金杵,大哭三聲,盤膝坐在師弟身前,念起“往生咒”來念咒已過,縱下高
台,走到青靈子身前,高舉金杵交還。青靈子卻不接他兵刃,說道“恭賀你清洗師門敗
類。神雕俠饒了你,叫你回西藏,從此不可再到中原。”達爾巴道“多謝神雕大俠,小僧
謹如所命。”合十行禮,飄然而去。
郭芙見霍都死在台上,一張臉臃腫可怖,總不信這臉竟是假的,拔出長劍,躍上台去,
說道“咱們瞧瞧這奸人的本來麵目,究是如何。”說著用劍尖去削他的鼻子。
驀地裡霍都一聲大喝,縱身高躍,雙掌在半空中直劈下來。原來他給金杵一撞,身受致
命重傷,卻未立即斃命。他故意一動不動,隻待達爾巴上前察看,便施展臨死一擊,與其同
歸於儘。豈知達爾巴淒然念咒,祝其往生極樂,隨即下台而去。郭芙卻上來削他麵目。霍都
乍見死屍複活,大驚之下,竟忘了揮劍抵禦。她身上的軟蝟甲又已借給了丈夫,眼見性命要
喪在霍都雙掌之下。郭靖、黃蓉、耶律齊等同時躍起,均欲上台相救,其勢卻已不及。
隻聽得嗤嗤兩聲急響,半空中飛下兩枚暗器,分從左右打到,同時擊中霍都胸口。這兩
枚暗器形體甚小,似乎隻是兩枚小石子,力道卻大得異乎尋常。霍都身子一仰,向後便摔,
噴出一口鮮血,這才真正死去。
眾人驚愕之下,仰首瞧那暗器飛來之處,但見雲淡星稀,鉤月斜掛,此外空蕩蕩並無彆
物,暗器似乎分從台前兩根旗杆的旗鬥中發出。
黃蓉聽了這暗器的破空之聲,知道當世除了父親的“彈指神通”之外,再無旁人有此等
功力,隻是兩根旗杆都高達數丈,相互隔開十餘丈,何以兩邊同時有暗器發出?驚喜之下不
暇細想,縱聲叫道“是爹爹駕臨麼?”
隻聽得左邊旗鬥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說道“楊過小友,咱們一起下去罷!”
右邊旗鬥中一人應聲“是!”兩邊旗鬥之中各自躍下一人。
星月光之下,兩個人衣衫飄飄,同時向高台躍落,一人白須青袍,一人獨臂藍衫,正是
黃藥師和楊過。兩人都是是斜斜下墜,落到離台數丈之處已然靠近,黃藥師伸右手拉住了楊
過的左手,在半空中攜手而下。眾人若不是先已聽到了兩人說話之聲,真如陡然見到飛將軍
從天而降一般。
郭靖、黃蓉忙躍到上台去向黃藥師行禮。楊過跟著向郭靖夫婦拜倒,說道“侄兒楊
過,向郭伯伯,郭伯母磕頭。”郭靖忙伸手扶起,笑道“過兒,你這三件厚禮,唉,真
是……真是……”他心中感激,不知道要說“真是”甚麼才好。
郭芙生怕父親要自己相謝楊過救命之恩,搶著向黃藥師道“外公,幸好你老人家的彈
指神通功夫,免得我受那奸人雙掌的一擊。”
楊過躍下高台,走到郭襄身前,笑道“小妹子,我來得遲了。”
郭襄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緋紅,低聲道“你費神給我備了三件大禮,當真……當真
辛苦你啦。”楊過笑道“隻是乘著小妹子的生日,大夥兒圖個熱鬨,那算得甚麼?”說著
左手一揮。
大頭鬼縱聲叫道“都拿上來啊。”大校場口有人跟著喝道“都拿上來啊!”遠處又
有人喝道“都拿上來啊。”一聲跟著一聲,傳令出去。
過不多時,校場口湧進一群人來,有的拿著燈籠火把,有的挑筐提籃,有的扛抬木材木
板,分布在校場四周,當即豎木打樁,敲敲打打,東搭一個木台,西掛一個燈色,進來的人
源源不絕,可是秩序井然,竟無一人說話,個個隻是忙碌異常的工作。
群雄見了楊過適才送了那三件厚禮,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想他召集這一大批人
來,定又大有所為。那知過不多時,西南角上一座木台首先搭成,有人打起鑼鼓,做起傀儡
戲來,做的是“八仙賀壽”。接著西北角上有人粉墨登場,唱一句“滿床笏”,那是郭子儀
生日,七子八婿祝壽的故事。片刻之間,這邊放花炮,那邊玩把戲,滿場上鬨哄哄的全是喜
慶之聲。每一台戲都是三湘湖廣、河南四川的名班所演,當真是人人賣力,各展絕藝。群雄
各依所喜,分站各處台前觀賞,喝采之聲,此伏彼起。
這時史氏兄弟已帶領猛獸離場,西山一窟鬼和神雕、青靈子等高手也都悄然退去。
郭襄見楊過給自己想得這般周到,雙目含著歡喜之淚,一時無話可說。
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廟中的言語,說有一位少年大俠要來給他祝壽,現下果如所言,
不禁暗藏恚怒,拉著黃藥師的手問長問短,對身周的熱鬨隻作不見。
郭靖雖覺楊過為小女兒如此鋪張揚厲未免小題大做,但想自來行事異想天開,今日一日
之中為襄陽城和丐幫乾了如此三件大事,此刻要任性胡鬨一番,自也由得他,當下隻是撚須
搖頭,微笑不語。
黃蓉問父親道“爹爹,你和過兒約好了躲在這旗鬥中麼?”黃藥師笑道“非也!那
日我在洞庭湖上賞月,忽聽得有人中夜傳呼,來訪煙波釣叟,說有個甚麼神雕俠,邀他赴襄
陽一會。那個煙波釣叟武功不弱,性兒卻有點古怪。我老頭子擔起心來,生怕他暗中要對我
的好女兒、好女婿不利,於是悄悄跟了來。原來這神雕俠竟是小友楊過,早知如此,老頭子
又何必操這份心?”黃蓉知道父親雖在江湖上到處雲遊,心中卻時時掛念著自已,笑道
“爹,這一次你可也彆走啦,咱們得好好兒聚一聚。”
黃藥師不答,向郭襄招了招手,笑道“孩子過來,讓外公瞧瞧你。”郭襄從未見過外
公,忙近前行禮。黃黃師拉著她手,細細瞧她的臉龐,黯然道“真像,真像。”黃蓉知他
又想起了亡妻,說郭襄生得像他外婆年輕之時,怕勾起他的心事,並不接口。郭芙笑道
“那還有不像的麼!你叫老東邪,她叫小東邪……”郭靖喝道“芙兒,對外公沒規沒
矩!”黃藥師大喜,道“襄兒,你的外號叫‘小東邪’麼?”郭襄臉上微微一紅,道
“起初是姊姊這麼叫我,後來人人都這麼叫了。”
這時丐幫的四大長老圍在楊過身邊,不住口的稱謝,均想“他為襄陽城立此大功,又
奪回打狗棒,揭破霍都的奸謀,魯幫主大仇得報,若肯為本幫之主,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梁長老道“楊大俠,敝幫老幫主不幸逝世……”楊過早猜中他的心思,不待他說下去,搶
著道“耶律大爺文武雙全,英明仁義,是我昔年的知交好友,由他出任貴幫幫主,定能繼
承洪、黃、魯三位幫主的大業。”
黃藥師問了幾句郭襄的武功,轉過頭去,要招呼楊過近前說話,一回頭,隻見他身影微
晃,已走出校場口外,說道“楊過小友,我也走啦!”長袖擺動,一瞬眼間已追到了楊過
身邊,一老一少,攜手沒入黑暗之中。
黃蓉心頭有一句要緊話要對父親說隻是身旁人多,不便開言,那知他說走便走,竟無片
刻停留,吃了一驚,急忙追出。
但黃藥師和楊過走得好快,待黃蓉追出,已在十餘丈外。黃蓉叫道“爹爹,過兒,且
相聚幾日再去!”遠遠聽得黃藥師笑道“咱兩個都是野性兒,最怕拘束,你便讓咱們自由
自在的去罷。”最後那幾個字音已是從數十丈外傳來。黃蓉暗暗叫苦,眼見追趕不及,隻得
回轉。大校場上鑼鼓喧天,兀自熱鬨。
丐幫四大長老聚頭商議。一來若無霍都打擾,已立耶律齊做了幫主,二來楊過二丐幫有
大恩,他既也推薦耶律齊,此事可說順理成章。當下四人稟明黃蓉,上台宣布,立耶律齊為
丐幫幫主。
幫眾依著曆來慣例,依次向耶律齊身上唾吐。幫外群雄紛紛上前道賀。
郭襄見楊過此次到來,隻與自己說得一句話,微笑相對片刻,隨即分手,心中說不出的
惆悵,眼見姊姊興高采烈的站在姊夫身畔,與道賀的群雄應酬,但覺心中傷痛再難忍受,當
即轉身,要回自己家去。隻走得幾步,黃蓉已追到她身邊,攜住了她手,柔聲道“襄兒,
怎麼啦?今天不快活麼?”郭襄道“不,我快活得很。”說了這句話,隨即低頭,滿眶淚
水,險些便掉了下來。黃蓉如何不明白女兒的心事,卻隻說些戲文中的有趣故事,要引她破
涕為笑。
兩人慢慢回府。黃蓉陪女兒到她自己房裡,問道“襄兒,你累不累?”郭襄道“還
好。媽,你一夜沒睡,該休息了。”黃蓉拉著她,並肩坐在床邊,伸手給她攏了攏頭發,說
道“襄兒,楊過大哥的事,我從來沒跟你說過。這回事說來話長,你若是不累,我便跟你
說說。”郭襄精神一振,道“媽,你說罷。”
黃蓉道“這事須得打從他祖父說起。”於是將如何郭嘯天與楊鐵心當年在臨安牛家村
結義,郭、楊兩家指腹為婚,如何楊康認賊作父、賣國求榮、終至死於非命;如何楊過幼時
寄居桃花島;如何郭芙斬斷他的手臂,如何他和小龍女在絕情穀分手等情,一一說了。
郭襄隻聽得驚心動魄,緊緊抓住了母親的手,小手掌心中全是汗水。她怎料想得到這個
自己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大哥哥”,與自己家裡竟有這麼深的淵源,更料不到他那隻手
臂竟是為她姊姊斬斷,而他妻子小龍女所以離去,也是因中了姊姊誤發的毒針所起。她隻道
楊過隻是她邂逅相逢的一位少年俠士,隻因他倜儻英俊、神采飛揚,這才使她芳心可可,難
以自遣,卻原來這中間恩恩怨怨,竟然牽纏及於三代。待得母親說完,她已是如醉如癡,心
中一片混亂。
黃蓉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初時我還會錯了意,還道他和你結識,實蓄歹念。唉,說
到誠信知人我實是遠遠不及你爹。你楊大哥今晚乾這三件大事,彆說他絕無邪念,縱是不安
好心,咱們受惠非淺,也是感激不儘。”郭襄奇道“媽,楊大哥怎會不安好心?他有甚麼
邪念?”黃蓉道“我起初想錯了,隻道他深恨咱們郭家,因此要在你身上複仇。”郭襄搖
頭道“那怎麼會?他若要殺我出氣,那真是易如反掌,風陵渡邊,他隻須出一根手指便戳
死了我,費甚麼事?”黃蓉道“你是小孩子,不懂的。他如要叫你受苦,要咱們傷心煩
惱,自有比殺人更惡毒十倍的法兒。唉,那不必說了,我此刻也知道他不會。可是我心中掛
著一件事,好生不安。”
郭襄道“媽,你擔心甚麼?我瞧楊大哥對從前的事也已不放在心上。他不久便要和大
嫂相會,那時心裡一快活,甚麼事都一筆勾銷了。”黃蓉歎道“我擔心不安的,便是怕他
見不著小龍女。”
郭襄瞿然而驚,道“甚麼?那怎麼會?楊大哥親口跟我說,楊大嫂因為身受重傷,得
蒙南海神尼救去醫治,約好了十六年後相會,他夫妻倆親深重,互相等了這麼久,怎能見不
著?”黃蓉眉頭深皺,“嗯”了一聲。郭襄道“楊大哥說,楊大嫂在斷腸崖下心劍刻字,
說道‘十六年後,在此重會,夫妻情深,勿失信約。’又說‘珍重千萬,務求相聚’,
難道刻的字是假的麼?”黃蓉道“這刻字是千真萬確,半點也不假,可是我便擔心小龍女
對楊過相愛太深,因而楊過終於再也見她不著。”
郭襄不明白母親言中之意,怔怔的望著她。黃蓉道“十六年前,你楊大哥夫妻都受了
重傷,你楊大哥尚有藥可治,小龍女卻毒入膏肓。你楊大哥眼見愛妻難愈,他也不想活了,
縱有仙丹妙藥,他也不肯服食。”她說到這裡,聲音更轉柔和,歎道“唉,有些事情,你
年紀還小,這時候是不會懂的。”
郭襄怔怔的出神,過了片刻,抬頭道“媽,倘若我是大嫂,我便假裝身子好了,讓他
服食丹藥治病。”
黃蓉一呆,沒料到女兒雖然幼小,竟也能這般為人著想,說道“不錯,我隻擔心小龍
女當時便是如此,才離楊過而去。她諄諄叮囑,說夫妻情深,勿失信約,又說了珍重萬千,
務求相聚。當時我瞧著‘珍重萬千’四個字,便猜想小龍女突然影蹤不見,是為了要你楊大
哥安安靜靜的等她十六年。唉,她想這長長的十六年過去,你楊大哥對舊情也該淡了,縱然
心裡難過,也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不再圖自儘了。”
郭襄道“那麼,那南海神尼呢?”黃蓉道“那南海神尼,卻是我的杜撰了。世上壓
根兒就沒這一個人。”郭襄大吃一驚,顫聲道“沒……沒有南海神尼?”
黃蓉道“那日在絕情穀中,斷腸崖前,我見了楊過這般淒苦模樣,心有不忍,隻得捏
造了一個南海神尼來安慰他,好教他平平安安的等過這一十六年。我說南海神尼住在大智
島,實則世上就沒這樣一個島。我又說南海神尼教過你外公的掌法,好令他更加堅信不疑。
楊過這孩兒聰明絕頂,我若非說得活龍活現,他怎能相信?他若是不信,小龍女這番苦心。
也就沒有著落了。”
郭襄道“你說楊大嫂已經死了多年了麼?這一十六年的信約全是騙他的麼?”黃蓉忙
道“不,不!說不定小龍女仍在人世,到了相約之日,她果真來和楊過相聚,那自是謝天
謝地。她是古墓派的唯一傳人,古墓派的創派祖師林朝英學問淵博,內功外功俱臻化境,倘
若遺下神奇功夫,令小龍女得保不死,也是在情理之中。”
郭襄心下稍寬,道“是啊,我也這麼想,楊大嫂是這樣的好人,楊大哥又這般愛她,
們她不會就這麼死的。倘若楊大哥到了約會之期見她不著,豈不是要發狂麼?”
黃蓉道“今日你外公到來,我便想向他提一句,請他老人家相助圓這個南海神尼的謊
兒,可是一直不得其便。”郭襄也擔起憂來,說道“這會兒楊大哥正和外公在一起,他立
時會問起南海神尼之事。外公不知前因後果,不免泄漏了機關,那可怎生是好?”黃蓉道
“倘若小龍女真能和他相聚,自是上上大吉,其麼都好。要是到了約期他見不著小龍女,此
人一發性兒,真不知要鬨出多大亂子來。他會深恨我撒誑謊騙他,令他苦等了一十六年。”
郭襄道“媽,那你不用擔心,你全是為了他。你是一片好心,救了他的性命。”
黃蓉道“不說郭、楊兩家三世相交,便是過兒自已,他曾數次相救你爹爹、媽媽、姊
姊和你,今日又為襄陽立了這等大功,雖說咱們於他小有恩惠,但實不足以相報其萬一。
唉,過兒一生孤苦,他活到三十多歲,真正快活的日子實在沒有幾天。”
郭襄黯然低首,心想“大哥倘若不能和楊大嫂相會,隻怕他真的要發狂呢。”黃蓉又
道“你楊大哥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隻因自幼遭際不幸,性子不免有點孤僻,行事往往出人
意表。”郭襄淡淡一笑,道“他和外公,和我,都是邪派。”黃蓉正色道“不錯,他是
好人,可是有點邪氣。要是小龍女不幸已經逝世,你可千萬彆再和他見麵了。”
郭襄沒料到母親竟會這般說,忙問“為甚麼?為甚麼不能再見楊大哥?”黃蓉握住她
手,說道“要是他和小砒女終於相會,你要跟他們一起去遊玩,便一起去,愛到他們家裡
去作客,便去好了,就是隨他們到天涯海角,我也放心。但若他會不到小龍女,襄兒,你不
知你楊大哥的為人,他發起狂來,甚麼事都做得出。”郭襄顫聲道“媽,他如見不到楊大
嫂,傷心悲痛,咱們該好好勸他才是。”黃蓉緩緩搖頭,說道“他是不聽人勸的。”
郭襄頓了一頓,問道“媽,隔了一十六年,你說他傷心之下,會不會再圖自儘呢?”
黃蓉沉吟半晌,道“許多人的心思我都猜得到,可是你楊大哥,他從小我就不明白他心中
在打甚麼主意,正因為我猜他不透,是以不許你再跟他相見,除非他和中龍女同來,那自是
又當彆論。”郭襄呆呆出神,並不接口。
黃蓉道“襄兒,媽這全是為你好,你如不聽媽的話,將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她見
女兒秀眉緊蹙,眼現紅暈,柔聲道“襄兒,我再說一回事你聽,那是你楊大哥之父楊康的
作為。”於是又將楊鐵心如何收穆念慈為義女,如何比武招親而生下楊過、終於傷心而死等
情一一說了,最後道“穆念慈姊姊品貌雙全,實是一位難得的好女子,隻因誤用了真情,
落得這般下場。”
郭襄道“媽,她也是沒有法子啊。她既歡喜了楊叔叔,楊叔叔便有千般不是,她也要
歡喜到底。”
黃蓉凝視著女兒的小臉,心想“她小小年紀,怎地懂得這般多?”眼見她神情困頓,
眼皮軟垂,於是拉開棉被,幫她除去鞋襪外衣,叫她睡下,給她蓋上了被,道“快合上眼
睛!媽看你睡著了再去。”郭襄依言合眼,一夜沒睡,也真的倦了,過不多時,便即鼻息細
細,沉沉入夢。
黃蓉望著女兒俏麗的臉龐,心想“三個兒女之中,我定要為你操心最多。你們三姊弟
中,到底我最憐惜那一個,可也真的說不上來呢。”當下自行回房安睡。
傍晚時分,武氏兄弟派了快馬回報,說道南陽的大軍糧草果然一焚而儘,火藥爆炸,炸
死了不少蒙古兵將,餘火兀自未熄,蒙古前軍退兵百裡,暫且按兵不動。襄陽城中得到這個
確訊,滿城狂喜,“神雕大俠”四個字掛在口上說個不停。有的更加油添醬,將楊過說得猶
似三頭六臂一般,講到他怎地殲滅新野、鄧州兩路敵兵,怎地火燒南陽,口沫橫飛,有聲有
色,似乎一切全是他親眼目睹,誰也沒他知道得明白詳儘。
當晚郭靖夫婦應安撫使呂文德之邀,到署中商議軍情,直到深夜方回。次日清晨,耶律
齊、郭芙、郭破虜依例到後堂向父母請安,等了良久,不見郭襄到來。黃蓉擔心起來,命丫
鬟到二小姐房中瞧瞧,是不是她身子不適。過了一會,那丫鬟和郭襄的使女小棒子同來回
報,說道“二小姐昨晚沒回房安睡。”
黃蓉吃了一驚,忙問“怎地昨晚不來稟報?”小棒子道“昨夜夫人回來得晚了,婢
子不敢前來驚擾,隻道二小姐過一會兒就能回房,那知道等到這時還沒見到。”
黃蓉微一吟,即到女兒房中察看,隻見她隨身衣服和兵刃、銀兩等一樣也沒攜帶,正自
奇怪,忽見女兒枕底露出白紙一角。黃蓉情知不好,暗暗叫苦,抽出一看,隻見紙上寫道
“爹爹媽媽尊鑒女兒去勸楊大哥千萬不要自尋短見,勸得他聽了之後,女兒即歸。女
襄叩上。”
黃蓉呆在當地,做聲不得,心道“這女孩兒恁地天真!楊過是何等樣人,這世上除了
小龍女之外,他還能聽誰的勸?要是他肯聽旁人的言語,那也不是楊過了。”有心要即行出
去尋女兒回來,但南北兩路蒙古大軍虎視襄陽,眼前攻勢雖然頓挫,但隨時能再揮兵進攻,
這時候如何能為兒女之私,輕身涉足江湖?當下和郭靖商議之後,寫了四通懇切的書信,分
交八名能乾得力的丐幫弟子,分四路出去尋找郭襄,命她即行歸家。
郭襄那日聽了母親詳述往事之後,隨即睡去,但惡夢連連,一會兒見楊過揮劍自殺,將
另一條手臂也斬斷了,一會兒又見他自千丈高崖上躍將下來,跌得血肉模糊。做了幾個惡夢
之後,滿身冷汗的醒來,坐在床上細細思量“大哥哥給了我三枚金針,答允給我做到三件
事。眼前金針還剩一枚,正好持此相求,要他依我,千萬不能自儘。他是豪俠之士,言出必
踐,我這便找他去。”於是留了一封短簡,當即出城。
可是楊過和黃藥師攜手同行,此刻到了何處,實是毫無頭緒。郭襄行出三十餘裡,腹中
饑餓起來,要想尋一家飯店打尖。但襄陽城郊的百姓為了逃避敵軍,早已十室九空,彆說飯
店,連有人的人家也找不到一家。郭襄從未獨自出過門,想不到道上有這等難處,坐在路旁
一塊石上,來雙手支頤,暗暗發愁。
坐了一會,心想“沒有飯店,尋些野果充饑便了。”縱馬四顧,身周數裡之內連果樹
也沒一棵。正沒做理會處,忽聽得馬蹄聲響,一乘馬自東而西奔來。馳到近處,隻見馬上坐
著個極高極瘦的年老僧人,身披黃袍。馬匹奔馳極快,轉眼便過去了,奔出數丈,那老僧忽
地圈轉馬頭,回到郭襄身前停住,問道“小姑娘,你是誰?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郭襄見他目光如電,心中微微一凜,但隨即想到在黑龍潭前所遇到的一燈大師,暗想
“那一燈大師如此慈祥,這老和尚想必也是好人。”答道“我姓郭,要去找一個人。”那
老僧道“你去找誰?”郭襄側過了頭微微一笑,道“老和尚多管閒事,我不跟你說。”
那老僧道“你要找的人是怎生模樣,或許我曾在道上見過,便可指點途徑。”郭襄要想不
錯,便道“我要找的那人最好認不過,是個沒有右臂的青年男子。他或許是和一隻大雕在
一塊兒,也或許隻有他獨自一人。”
那老僧正是金輪法王,聽她所說之人正是楊過。心中一驚,臉上卻現喜色,道“啊,
你要找的人姓楊名過,是不是?”郭襄大喜,道“是啊,你識得他?”法王笑道“我怎
不識得?他是我的小朋友。我識得他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
郭襄俏臉上一陣紅暈,笑問“大和尚,你叫甚麼法名啊?”法王道“我叫珠穆朗
瑪。”珠穆朗瑪是西藏境內一座高山之名,此峰極高,天下第一,法王隨口說了出來,隱有
武功高絕、無人可及之意。
郭襄笑道“甚麼珍珠,木馬,嘰哩咕嚕的,名字這麼長。”金輪法王道“叫珠穆朗
瑪。”郭襄道“好,是珠穆朗瑪大師,你知道我大哥哥在那兒麼?”法王道“你大哥
哥?”郭襄道“楊過啊?”法王道“啊,你叫楊過作大哥哥,你說姓郭啊?”郭襄臉上
又是微微一紅,道“我們是世交,他從小住在我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