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昌侯!
就算攔不住,還是會有大臣拚命去攔。
徐溥作為首輔,知道再不阻撓,朝堂就真要成為張延齡的個人舞台,他不能讓大明朝堂陷入混亂,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出來據理力爭“陛下,以外臣核算河工賬目,本就已越製,若再以外臣對河工賬目徹查,則大明綱常典製不存,切不可!望陛下三思!”
眾大臣也趕緊走出來附和“望陛下三思。”
朝堂上,一群文臣聯合起來跟皇帝施壓,避免陷入“外戚亂政”的局麵。
朱佑樘則根本不為所動,他道“朕明白,你們是不想讓事態擴大,造成朝中人人自危。但以朕想來,若替朝廷做事,連監督和查證都不敢,怎配做大明臣子?”
“朕許諾,隻允許建昌伯追查,不許他私自逮刑審訊,所查之人若能將過往賬目厘清,朕一概不予追究。即便要問罪,也會因河工之功罪減一等。”
“若諸位再說項,那朕隻能認為你們是要包庇罪臣,是朕要勸諸位卿家好自為之!”
全場鴉雀無聲。
大明朝弘治皇帝跟臣子的關係,從未降到如此生分冷漠的地步。
朱佑樘等於是在此事上跟朝臣約法三章,一是不許張延齡將此案牽連擅自擴大,二是不允許張延齡動用刑獄、詔獄等用刑問罪,三則是在合理問罪的基礎上給涉案之人降罪一等。
皇帝也算是做出退讓,若在場文臣還要堅持,就應了皇帝的話,你們不好自為之,那朕就不會讓外戚手下留情。
“至於戶部和工部。”朱佑樘續道,“在此事上要全力配合建昌伯,隻要他不動用讞獄查案,那一切都要配合他的調度,否則仍以包庇罪論處……建昌伯,你需要何人相助?”
皇帝不允許張延齡動用審訊那一套,等於是要讓張延齡自行去查,不準碰涉案人等。
但不代表不允許張延齡碰賬目。
張延齡道“臣請三人相助,一者為工部侍郎徐貫,二者為戶部侍郎佀鐘,三者負責監督河工的劉大夏,此三人分彆為戶部、工部及地方監督修造河工之人,相信能對臣理清河工弊政有所助益!”
朱佑樘想都不想,直接道“準奏。”
“陛下……”
徐溥似是要做最後的抗爭,但是他自己都感覺說不下去。
皇帝決心之大,是他以往未曾見過的。
之前總覺得皇帝疏於政務而勸諫皇帝多過問朝事,但現在皇帝真要過問,他們這些文臣反而接受不了,感覺到自己的權威性受到挑戰。
更在於這次皇帝所用的是外戚,而不是他們這些自認為皇帝左膀右臂的文臣。
皇帝這是要在大朝廷之外,由張延齡去開一個小朝廷,人都找好,徐貫、佀鐘、劉大夏,若再加上平時跟張延齡親近的蕭敬、崔元、張鶴齡等人,真與小朝廷無異。
張延齡並未獲得任何文官文職,卻要把朝廷鬨到天翻地覆。
作為首輔大臣的徐溥,除了痛心,竟彆無他法。
勸說也是徒勞。
……
朱佑樘道“從弘治二年,黃河決堤時,朕便思索過河工之事,朕不求所修造之河堤能保沿河幾百年的康定,甚至也不求保五十年,哪怕隻有未來二十年海晏河清,朕也便心滿意足。”
“朕煞費苦心,近數年調撥大明近半的庫銀去完成此事,若到頭來連最基本的賬目都無從厘清,你們讓朕如何心安?”
眾大臣聽到皇帝如此發自肺腑之言,突然理解為何朱佑樘會如此執著,非要一查到底。
皇帝也有苦衷。
大明朝弘治中興最突出的代表事件,其實就是治理黃河的河工成績。
弘治帝上任之後,近乎把整個大明朝的人力物力都調到黃河河工上,若最後黃河河工變成了一筆爛賬糊塗賬,上下其手中飽私囊,那跟把皇帝當猴耍有何區彆?
現在皇帝看出來,想靠朝廷的文臣武將去把河工之事查明白,已是不可能的,這才想到讓張延齡去。
亂拳打死老師傅。
但皇帝如此做,也等於是否認朝中文臣的能力,無論皇帝出自於如何動機,這都會導致弘治朝皇帝跟文臣的關係一落千丈,而事件最直接的當事人,就是工部尚書劉璋,等於完全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劉尚書,你願意幫朕完成心願嗎?”朱佑樘突然望著劉璋問道。
劉璋此時麵色早就已經漆黑,雙手顫顫巍巍舉起笏板,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道“回陛下,老臣無顏再留於朝堂,也無麵目再麵對君上!”
說完劉璋跪在地上,直接跪伏在地。
一動不動。
皇帝否定了工部,也等於是否定了劉璋,彆人或許看不明白為何劉璋會如此激動,但劉璋自己很清楚,自己在朝堂內的時日無多,最後能全身而退就不錯,更不指望未來皇帝還會信任他再對他委以重任。
有關皇帝問詢他,也不過是給他個麵子,告訴他你回去後可以寫乞老歸田的奏疏了。
張延齡道“劉尚書在朝時兢兢業業,為大明屢立功勞,臣認為不當以一件事而否定其過往之功,劉尚書也不必妄自菲薄,何況我所奏之事都尚未經過監督和勘驗,之前不是說要等三件事都奏完之後,一並勘驗嗎?”
劉璋明擺是在請辭。
張延齡的話,看似是在替劉璋求情,但更像風涼話。
你工部賬目出問題,現在說無顏麵對皇帝,豈不是以退為進?你現在逼皇帝收回成命還有個屁用?
現在不是你想不想走,是皇帝逼你走,你不得不走!